每三年的這個時候,忠廉村所有人都會聚在一起,你要是被發現,后果不堪設想。”
裴景明知故問:“他們在干什麼?”
趙又晴諷刺一笑:“在傳承,傳承生死。每三年的這個時候就和人間有了通道,活人進來,死人出去——出去后繼續在人間為惡,時不時丟進來新的活人當奴隸食物。”
她十分厭煩:“你剛剛看到的,就是又有人被丟進來了。這里是死界,棺材卻通陰陽,這村子在地底,上面說是天,其實是土。把活人裝進棺材埋進來,就會有抬棺的人去接。四百年了,一直這樣。”
裴景算是明白狀元村那些出去的進士,為什麼都與村子再無瓜葛了。進廟時還是人,出去后就變厲鬼,入朝為官,也是一方毒瘤。
趙又晴淡淡道:“在這里鬼比人尊貴。說來可笑,村名叫忠廉,養出的一群人,卻都喪盡天良。你看到的那些活死人,在這里都是畜生,打罵隨意,餓了還可以生吃。”
裴景唏噓:“這世界還真是顛倒。”
趙又晴說:“人多了,忠廉村也變了樣,變大了,東南西北,四方村,這里才是西村。你要找你朋友,可沒那麼容易。”
裴景笑了下。
如果楚君譽真的是被困在缸里。
那麼整個忠廉村唯一能困住他的缸,只會是這一切罪惡的原始地。
裴景說:“不難找,又晴姐,你可知道這忠廉村,有沒有一戶姓張的人家?”
啪。
這里的蠟燭升起的也是冷火,紅燭滴淚,在她手臂上。
趙又晴眉眼莫測,慢吞吞地摸著手,說:“張家嗎?在南山那頭,不過你別去,那是禁忌。”
第46章 罰罪雨
裴景挑眉:“禁忌——那就是說去不了?”
趙又晴用指甲刮著蠟燭, 她本身是溫婉的長相, 卻因死后一直呆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染上一層灰暗, 唇抿成一線,語氣冷漠:“你去不了,這村子里的人也去不了,放心吧, 你朋友不會被關在那地方的。”
裴景搖頭:“不, 他就在那里,他親口告訴我的。”
趙又晴抬起頭來,灰白色的眼眸帶著極深打量,一字一句反問:“他親口告訴你?”
裴景瞎扯:“是啊,我們心有靈犀, 他托夢跟我說的。”
趙又晴聞言笑了:“可真是情深義厚, 那你去吧。就在南山,你從這一直往南邊走——過南村的祭祀臺, 有一片廢墟, 廢墟的盡頭, 就是張家了。”
裴景:“多謝又晴姐。”
趙又晴心情明顯不好, 垂眸說:“叫什麼姐, 我的年齡夠當你祖宗了。”
裴景笑, 心道:那可不一定哦。
傳承夜還沒結束, 這里即便沒有星月, 也分晝夜。趙又晴點了兩根蠟燭, 說蠟燭燃盡之時他就可以出去了。裴景百無聊賴,看著蠟燭上的火一點一點往下移,火聲嗞嗞,他視線又落到了旁邊趙又晴的手上,干瘦的、青白色,卻能看出生前的養尊處優。
她用一根小棍子撥弄火芯,懸腕挽袖,動作優雅。
裴景想,她生前一定熱愛書畫。于是說:“又晴姐你生前一定還是個才女。”
趙又晴變放下棍子,說:“你還想知道什麼,直接問便是。”
裴景馬上眼睛一亮,正襟危坐:“那麼爽快,我其實還蠻想知道這張家到底出了什麼事的,這整個村子都是鬼,你們鬼之間也有禁忌的?”
趙又晴說:“恐懼不敢觸碰的東西,就是禁忌,還分什麼人鬼。
”
她低頭,輕聲說:“誰知道當年張家發生了什麼,反正整個村都對那里避猶不及,又厭惡又敬畏。他們自己不敢進,也不讓別人進。我剛剛應該囑咐你的,去張家的路上小心點,別被發現。”
“好的,謝謝又晴姐提醒。”
裴景表面上繼續裝嫩。心中卻慢慢沉重下來,當初他和虞青蓮就探討過的,能讓無妄峰峰主一個元嬰期的修士走火入魔,忠廉村里絕對藏著一股不為人知的神秘力量——賜予張青書莫測的能力,賜予這個地下世界的人永生。
他現在唯一的疑惑是張青書為什麼不直接殺了他。
以及,楚君譽真的是被張青書困住的嗎?
蠟燭燃到一半,忽然外面傳來了下雨的聲音,一滴一滴落在黑色泥土里,滲入白骨,滴滴答答,很響。
趙又晴猛地抬起頭來,站起身,風一樣地往山洞外跑去。
裴景納悶,也不明白她急啥。跟著出去,卻看到,趙又晴止步在山洞前,抬頭遙望著外面漆黑色的大雨,眼眸如沉寂千年的灰。
裴景奇怪地看她一眼,然后伸出手,雨滴落到他手背上,由皮膚映襯,留下一道紅色的印記。
他嘀咕:“原來不是黑色的啊。”
緊接著他聽到了,在忠廉村方向,各種響徹天際的惡鬼的哭嚎呻吟,貫耳欲聾。
“怎麼回事?”
趙又晴沒說話,也伸出一只手,攤開,掌心向上接住從天而落的雨。腐蝕皮膚,腐蝕血肉,然后腐蝕白骨,她的手活生生在雨中“沒了”,只留下猙獰的斷口。
趙又晴似有若無扯了下唇角,把手收回來,鬼的身體都可以再生,她的表情怏怏:“你運氣真的不好。
”
裴景:“什麼?”
趙又晴說:“你去不了張家了。張家的人回來了。”
裴景明知故問:“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