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安靜等著,果然,收回去不足三秒,那顆腦袋又唰地重新從墻頭冒了出來,而且是以一種特別猙獰的模樣,血口大開,舌頭伸長。死人青年發現底下還是沒動靜后,才興致怏怏地把頭收回去,下命令:“走吧。沒意思。”
敲鑼打鼓撒白紙的聲音再次響起,嘩啦啦朝著街的另一頭駛去。
過了一會兒,小姑娘才說:“這回應該都走了,可以出去了。”
裴景道:“還懂得聲東擊西殺回馬槍,你們村的鬼都那麼聰明的?”
小姑娘沉默一會兒,先反駁的是:“聲東擊西不是那麼用的。”
然后再反駁:“我不是這個村的人。”
裴景含笑看著她。
天光微微,小姑娘從門背后里走了出來。生前大概十五六歲,穿著一身青色紗裙,杏眼朱唇,烏發如云。盡管死后皮膚慘白,也不影響她的氣質。一看就是富貴家庭的女兒。
裴景道:“不是這個村的人,怎麼會出現在這里。”
小姑娘說:“你比我更可疑好吧。”
裴景笑了一下,“那我先說,我叫張一鳴。是個活人,過來找人的。”
小姑娘噎了噎,估計是沒想到他會這麼自報家門吧,悻悻道:“我叫趙又晴,死了就在這里了,沒什麼好問的。”她叮囑一句:“你一個活人在這種地方還是少說點自己的名字吧,名字這東西,對人來說,總歸是特別的。”
“好,謝謝又晴姐。”
裴景對忠廉村的事是一頭霧水,有一個幫他引路的人,當然嘴甜人乖。
趙又晴:“……你就不怕我是惡鬼,處心積慮害你的?”
裴景笑彎了眼,他少年模樣做什麼都真誠可愛:“我相信你,你長的那麼好看,肯定不會是惡鬼。
”
趙又晴說:“我總感覺你在敷衍我。”
裴景轉移話題:“這倒不是,你要是想害我,剛才就不會救我了。”
趙又晴搖搖頭,從袖子掏出一根鐵絲,走到這間屋子的門前,用鐵絲撬開鎖:“這屋子的主人快回來了,我們先出去吧。”
裴景聽她的。
出去后,還是那條街,趙又晴在這生活了很久,對什麼地方都熟悉,找了一個小巷,東繞西繞把裴景繞到了村子外,上了一座很高的山。這山的草木都是黑色的,腐爛的,趙又晴把他帶進了自己住的地方,居然是一個山洞,山洞里布置的很溫馨。
她點燃一盞蠟燭,整個世界顏色沉郁濃烈,唯蠟燭微黃的光明亮。
裴景左看看右看看,“這是你家,你把我帶到你家來是什麼意思?我們人鬼殊途,你要想清楚。”
趙又晴說:“放心,我看不上文盲。”
裴景笑一聲。
趙又晴道:“你應該是個修士吧,能大搖大擺走進這里的人我還沒見過呢,希望你能平安來,也能平安走。”
裴景也直接開門見山地:“我倒是想平安走,但前提是得走的出去。”
趙又晴挑眉:“你不知道怎麼出去,那你進來干什麼。”
裴景懶洋洋笑道:“我說過了啊,我來找我朋友的。”
趙又晴心思通透:“你朋友叫你下來的?”
裴景:“是啊。”
趙又晴淡淡說:“把你喊到這個地方來,你那朋友不像是什麼好人啊”
裴景搖頭:“他不會害我的。”
趙又晴看他就像看個被人賣了還不知的傻子,皮笑肉不笑:“那麼肯定?”
裴景笑出一口白牙:“那當然肯定,因為他喜歡我。”
趙又晴:“……”
燈火下,她的眼眸有一種淡淡灰白色,里面的情緒十分古怪。
半響嘆息:“情之一字倒真是害人不淺。”想了想又說:“她喜歡你,把你樂成這樣,到底誰喜歡誰啊,傻子。”
裴景:“……”
趙又晴說:“你那朋友和你一樣是修士嗎?”
裴景點頭。
趙又晴頓了頓,修長的手指從旁邊洞壁上扣了一點漆黑的土,然后借著燭光,對著石桌慢慢畫起來:“忠廉村每隔十幾天就會進來一些活人,這些人的下場有兩種,一種是被直接吸干魂魄當作奴隸,另一種則會被養在缸里。”
“缸?”
“每家每戶都有缸,養個幾年后拿出來分食,鬼嗎,總是有一點特殊癖好的。”
趙又晴對這種事已經麻木了。
在這昏天暗地全是惡鬼的地方,她能精神正常活到現在,裴景覺得也是不容易。
裴景道:“那我朋友是被養在缸里了?”
趙又晴道:“修士體質特殊,大概吧。這個村的缸邪門的很,我是沒碰過任何一口缸。你要去找你朋友還是得小心謹慎。”
裴景覺得她還真是清奇,“你在這里,是不是都是閉門不出的。”
趙又晴:“……”
裴景:“我見古書上寫著,忠廉村全村毀于一場泥石。你說不是這座村的人,又不像后來被拉進來的活人,我猜,你應該當時就在這片林子,被泥石禍及跟他們一起死的吧——”下結論:“可真倒霉。”
趙又晴:“……”不想說話。
裴景有點心疼她:“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出去。”
趙又晴興致很低:“出去干什麼?死都死了,把這當陰曹地府,得過且過吧。”
裴景:“我有一朋友可以超度你,幫你入輪回,重新轉世。”
趙又晴低頭,眉眼在燈火陰影里,苦笑:“不了。我執念未消,還入不了輪回。
”
裴景乖乖閉嘴。
趙又晴:“你去找你朋友,等今夜過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