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云中城云隱宗的弟子,此次前來無妄峰,是奉掌門之命,上山除魔的。”
裴景來了興趣,懶洋洋道:“上山除魔?你逗我笑呢,無妄峰上的妖魔,豈是你們一干乳臭未干的小子能對付的。我說,你們是不是得罪了掌門人啊。”
領頭少年臉一紅一白,低頭道:“前輩有所不知,自當初裴御之一劍屠峰后,山上所剩妖魔不多了。大部分都是被魔氣污染的花草野獸成精,禍害山下百姓而已,不難對付的。”
裴景好笑:“是嗎?”
領頭的少年繼續道:“是,而且上了山,我們都只在邊緣獵捕。云中十四州的宗門所在地,半步都不會踏入。這也是掌門安排此次歷練時,千叮嚀萬囑咐的。”
裴景點頭:“倒算謹慎。十四州雖然已經滅門,可鬼知道那些魔修的鬼魂散沒散盡。”
他又重新回歸最開始的問題:“那你們為何都打扮成這樣。”
領頭少年不要意思地撓撓頭,說:“這是以防萬一呢,怕十四州當年死去的魔修魂靈作亂,所以打扮成裴御之的模樣,想著也能嚇一嚇他們。”
裴景心中一樂,看來是他和悟生想錯了。
想想也是,真要模仿他,那在怎麼也得一個人來,再怎麼也得金丹修為。
少年們恭敬給地他們讓路,讓他們走在前方。裴景含笑回看了他們一眼,在少年們噤若寒蟬的表情里,又轉回來,搖頭說:“學我學得一個都不像。”
悟生有些無奈:“在你眼里,自然是誰都不像了。”
裴景抬頭望了眼天,慢慢道:“其實我不喜歡穿白衣,我喜歡黑色來著,臟了也看不見,還特別神秘。
但我師尊有潔癖,而且在他眼里,白意味著雅正光明,黑意味著罪惡混沌,所以小時候,就逼著我和云霄上上下下所有人一起披麻戴孝,嘖。”
悟生笑道:“若是叫天涯道人聽見你這話,你怕是又要遭一番打。”
裴景也笑:“這不他不在嗎。”
無妄峰很高。云霧繚繞,氣溫寒冷,當年盤旋上空的血色陰沉一年一年也隱于蒼穹。
山林茂密,野獸蟄伏。
唯獨最北邊是一片荒蕪。
當初云中十四州宗門駐扎之地。即便百年過后,依舊神秘如禁區。
幾名少年在山林外面就跟他們道別。
裴景和悟生直接往里面走。
十四州山門在頂峰處,往上有一個山坡,臺階層層,在縫隙里還有干涸的血跡。
裴景望著前方,若有所思。
“我當初一入十四州,看到的就是幾名魔修在分食一個婦人。整個門派像中了邪一樣,一路都是枯骨,人間地獄。找到十四州的掌門時,他也又哭又笑像個瘋子,很明顯精神已經錯亂。我本來以為我會很費勁,畢竟對抗的是個元嬰期大能,都已經想著要祭出師祖給我的法寶了。沒想到,那個瘋子倒是不堪一擊。”
“我一直以為他是走火入魔靈力紊亂,現在想來,另有蹊蹺。”
當初一劍屠山門,外人言傳的絕世風姿,其實在當事人看來,也有幾分莫名其妙。
無妄峰。云中十四州。山門矗立月色云海里,當初一人一劍笑談來殺人的少年,如今又重新歸來。
幾乎是第一時間,裴景就感受到了來自四面八方的惡意和恐懼。
陰氣太重,就會滋生邪靈,當年門派內都是修士,時間久了,總能借助邪靈找到方法安魂引魂。
此刻,暗中,不知道潛藏多少雙眼睛。
裴景笑了一下,還很有禮貌地勸告他們:“好久不見,不過我覺得你們可以歇歇了。死前打不過我,死后成為一堆孤魂野鬼的,就更不要想了,省點力氣投個好胎吧。”
“……”暗中的一群魑魅魍魎氣到不想說話。
悟生笑著搖頭,相識多年,早就習慣了裴景這樣子。
他握法杖,在山門前,同裴景道:“你先進去調查吧,我在此處開始渡魂。”
裴景點頭:“嗯,多加小心。”
一場大雪覆蓋消融后,也不能完全把血腥掩去。過山門,過懸梯,來到了十四州的主殿。
這里的血色未散盡。白骨壘壘,凡人的、魔修的,堆積一處。蛛網密布,鮮血洇紅墻壁石階。
裴景順著記憶,來到了掌門所在的地方,入門內,笑意淡下來。
這間宮殿里,多了一些其他的東西。入眼就是猙獰血紅的字跡,墨未干,像血一樣流下來。《七殺歌》寫在正前方主座的背后屏風之上。還是那種扭曲張狂的風格。每一個字背后,都仿佛寄居著一個惡鬼。
“你還真是,才學淺陋到就只會這一首詩啊。”
裴景懶洋洋笑著,往前走。
站在主座前,卻是直接拔劍,凌厲如風,咔嚓將屏風四分五裂。每一個字都扭曲了一下,發出呻吟,墨水像是活了一樣,四處流動但溢不出邊緣。
屏風轟隆倒下。
裴景看到了后面的場景。
死去的掌門遺骸堆在墻角,旁邊,是一個被人打開的暗道。
書閻來過這里,但是已經走了,所以現在,這里面是誰。裴景挑了下眉,他執劍向前,身形消失在黑暗里。
卻沒留意到,身后倒下的屏風上,墨水終究還是一點一點溢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