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村里頭沒一個考出去。”
裴景撓撓頭:“我聽村長說,文曲星會選有緣人,這有緣人可以是我們這種外人嗎?”
大娘是個脾氣好的,笑:“這我哪曉得,以前也沒這先例。”
快到狀元廟了。
大娘喜上眉梢:“你們若是第一次來,等會兒可能會嚇一跳,因為我們廟里那位文曲星啊,長得格外俊俏。”
虞青蓮笑一聲。
裴景裝作驚訝:“有多俊俏。”
大娘說:“你們見了就知道了。”
進狀元廟。窗檐落魄,香煙沉沉。光線昏黃,從山谷的一側照到了正中央。不是神像,是一座雕像,立在神臺上。一個青年模樣的書生,一手握著一卷書,一手握著一支筆,頭帶綸巾,衣衫樸素,表情在光影里變幻莫測。廟里的蒲團上已經跪著不少人。
裴景和虞青蓮就站在門口。雕像沒有一絲人氣,陰冷潮濕,如暗蟲生于滑苔。
裴景笑起來,同虞青蓮說:“我覺得的吧,拜他不如拜我。”
虞青蓮翻個白眼:“拜一個文盲干什麼。”
裴景往前走:“你逗我笑呢,怎麼跟經天院第一才子說話的。”
雕像濕冷。
但更讓裴景感興趣的是這雕像底下的世界。
熱鬧的很。
第36章 無妄峰
這雕像看久了,總讓人覺得病怏怏的。
眉眼病態, 表情寡淡, 一副命短樣。
裴景直言說:“這文曲星看著像個病弱書生。”
順道稍他們來的大娘視線也落到神像上, 目光敬畏癡迷, 說:“讀書人又不用像我們一樣操勞,身體弱點沒關系。”
裴景只笑:“這不是身體弱不弱的問題。”是我看他命短的像要夭折。
當然后面的話不能說出來,否則會被打。
狀元廟里倒是香火不斷,雞鴨魚都擺的整整齊齊, 觀看之后, 虞青蓮先留下, 裴景隨著那大娘一起走了。
他低頭, 看著大娘粗糙長滿繭子的手,走在山路上, 問道:“我聽外面人說, 你們這的進士老爺, 后面都會回來, 怎麼我沒見一個。”大娘一手提著籃子,聞言一陣笑:“他們啊,都是臨終前回來的,你哪能見到呢。”
裴景有了興趣:“臨終前回來?”
大娘說:“對,死前回來,有后代的就把年幼的孫子孫女寄養給親戚。這都是村里言傳不知道多久的規矩了, 我嫁過來的時候, 我家三伯就是那一年的進士, 可風光了。這不,二十年后就回來了,還把他的幾名小孫子寄養到了我這里。”
裴景見她樸素簡陋的打扮,只笑:“說句不恰當的話,怎麼你那三伯在外發達了,都不曉得接濟一下你們呢。”
大娘愣了愣,支支吾吾想含糊過去,但與裴景的眼睛對上。
一瞬銳利的刺痛后,整個人大腦一片空白。
她神色僵硬又放松下來,嘆了口氣說:“我們這里,只分為兩種人,村里人和村外人。考出去后,就不是村里人了,富貴風光都是他們的事,跟我們沒什麼關系。”
裴景:“那你們大張旗鼓讓子孫讀書圖的啥?”
大娘說:“圖文曲星高興,圖他保佑我們啊。有一年吧,幾個不懂事的外人攪和的許愿夜不安寧,文曲星生氣了,一個人都沒選。不出所料,那一年所有參考的人都名落孫山,順帶著接下來的三年,村里出現了各種天災人禍。我的小兒子就是那三年里去世的。
”
大娘中了輕微攝魂術,眼神迷茫,走在路上,干脆一五一十交代了自己知道的。
“我聽我爺爺說,幾百年前大家逃到深林里,無妄峰的魔頭并不是沒發現,只是追過來后,都被震懾在了狀元廟外。神像救了所有人,為了報答狀元廟,眾人才取名狀元村。”
“我也是嫁過來之后,才知道村里有那麼多的習俗。祈愿夜,傳承夜,每三年都會有那麼幾個人被選中,選中之后必會中舉,只是出去了,也就斷了所有聯系。”
裴景問:“出去后就斷了所有聯系,你們還舍得兒孫科考?”
大娘說:“有什麼舍不得的,被文曲星看上是他們的福分。他們能榮華富貴一生,我這當娘的做夢都能笑醒。而且,沒人去讀書,文曲星會不高興的。”
裴景算是知道了,對應狀元村的人來說,讀書科考并不是為了光宗耀祖,只是為了討好廟里那座神像。某種意義上,也算一種祭祀。
怪不得。
怪不得他放眼狀元村,連個書塾都沒有,家家戶戶那些適齡的人,也看不出多用功寒窗苦讀。都等天上掉餡餅,可哪有那麼好的事呢。
慢慢走到山谷口,大娘的眼睛才慢慢清明。她手指攥緊籃子,神情困惑又迷茫:“奇怪,是我昨晚沒睡好嗎?”
裴景以前游歷四方,也見過不少被邪靈纏上的村子,各種祭祀活動,要麼就是抓個小孩投河,要麼就是抓女人火燒,村民們跟中邪一樣,傳承好幾百年。這狀元村也差不多,一群呆子。
不過比起揪出神廟里那作怪的鬼,裴景更感興趣的是別的事。
那首《七殺歌》,還有無妄峰上云中十四州當年的事。
回到村長家后,裴景看到阿茹在淘米,小姑娘垂眸,模樣很是乖巧,腳下嘰嘰喳喳繞著幾只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