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心道,“那麼神秘的嗎。”
他爬出山洞,外面已經是傍晚時分。長天秘境里同樣有星辰變動。金色紫色紅色的云彩浮在天盡頭,赤火鎏金,波瀾壯闊。綠林曠野無邊無際。千山黛色,在晝夜交際時分,如沉默的巨獸。
光帶著暖意。從漫長又令人難過的心魔路走出,乍一看這人間風采,總是有幾分恍惚。
“我怎麼會淪落到那樣的地步呢?”
裴景還沒給出自己回答,就被不遠處樹下的少年吸引去了視線。
少年抱劍而立,衣衫縹碧色,玉冠墨發,氣質清冷,此刻淺色的眼眸寫滿不耐,明顯是等的有些煩躁。
裴景長長地舒了口氣,走過去,道:“你沒事就好,嚇死我了,我還以為你在里面走丟了呢。”
這云霄的弟子真是一屆比一屆膽子大,能折騰。
楚君譽說:“你怎麼進去那麼久?”
這小子居然還有臉質問他,裴景說起來就氣:“我聽到響聲趕過來,馬上有人跟我說你進山洞了,我怕你一個人出事才跟進去,結果里面路又多又繞,還是運氣好,歪打誤撞走出來的。”
楚君譽聽完沒有半點感動,反而似笑非笑道:“誰給你的自信讓你覺得,我要是出不來,你進去能救我?”
裴景:“……”能把他氣到啞口無言的人這個世上不多了。平靜心情,裴景索性裝傻充愣:“這不多一個人多一分力嗎,我想你一個人可能在里面會害怕。”
楚君譽道:“怕蛇嗎?”
聊不下去了。裴景換話題:“你在這里等我是不是在里面看到我了?”
楚君譽道:“我聽到了你的聲音。”
裴景一愣:“我說了什麼?”
楚君譽:“忘了。”
幸好忘了。
依楚君譽的意思,他應該是在心魔室外聽到他的聲音的。
會在這里等他,說明楚君譽也走了一遭心魔室。
在裴景看來,楚君譽這樣冷漠孤僻的少年,十有八九是有過一段充滿創傷的童年。在心魔室回憶到的、見到的,估計都不是什麼美好記憶。他說要幫他解心結,對癥下藥,當然早知道病癥所在。
裴景問:“你也走了一遍那個黑黢黢的過道,那你看到了什麼?”
楚君譽在他旁邊走,思索了會兒,很平靜地說:“一些不太想回憶的事。你呢?”
為了把話題接下去,裴景坦誠道:“我起先看到的,是一些零零散散都還算愉快的回憶。后面突然給我來了場噩夢,噩夢里云霄在下雪,和我關系近的師傅朋友都死了,我也最后也死了,死在了別人劍下。真的好慘。”
一場絕望悲傷的噩夢,但畢竟也只是場夢。夢里情真意切,但醒過來,記憶都模糊,情緒更是多為唏噓。裴景說出來的時候,就跟轉述別人的故事一樣。
楚君譽手指微收,笑了一聲,聲音很輕:“是好慘。”
裴景道:“但我覺得我不會那麼慘,還是那句話,自信就完事了。”
楚君譽:“那這次你自信對了。”
裴景笑:“怎麼說。”
楚君譽偏頭看他一眼,淺若琉璃般的眼眸折射萬千霞光,絢爛到驚心動魄。很快轉過去,視線望著前方。語氣很輕,卻認真。
“我保證。你不會再那麼慘。”
明明他是開玩笑問出的話。
卻得到像一個承諾般的回答。
裴景稍愣后,哭笑不得,假意受寵若驚:“哇,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你以后可一定要成為特別厲害的人物,關鍵時候救我一把啊兄弟。
”
楚君譽無聲笑了一下。
前方夕陽如血染紅山巒。風帶著暖意,光也有幾分明亮。那種滋生在骨髓在靈魂深處的冷意,卻沒消半分。
裴景也感覺到了。
厭世暴躁,浮動在冷漠孤僻的外表下。
他想,這個少年一定在里面看到了很不想面對的過往,人間至痛,莫過于生離死別。
“我給你看個東西怎樣?”
長天秘境的晝夜變換都是準時的,他當初進來就發現了這個點。
當最后一只鳥飛過群山頭,當最后一絲光收盡晚霞。
天就會一瞬漆黑,掛滿天繁星。
飛鳥在遠處成黑色的一點。
掠過一座座山峰。
他伸手擋在楚君譽的眼前。少年濃密的睫毛掃在掌心,有點癢。
裴景不會安慰人,但他會撩妹,尬撩也是撩。
“那我也保證,我會成為很厲害的人——咱們互幫互助,天下無敵嘿嘿。我來保護你,讓你這輩子再無坎坷磨難。所以過去的不要用在追憶悔恨,沒來到的也不必惶恐不安。”
“我送你一片星星吧。”
“人心難測,世事變幻,可山河草木永生,日月星辰不朽。”
“讓它們見證。”
他收回手的時候,打了個響指。
孤鳥飛過盡頭。
風云舒卷。
天地變色。
千絲萬縷的星光落了下來。
楚君譽抬起頭,深藍夜幕上,繁星碎鉆般斑斕。銀河漫漫,流光璀璨。耳邊少年的聲音也充滿熱忱。
楚君譽后知后覺笑起來,笑容幾分暖意無奈。眼底冰冷——
可這個世界山河草木、日月星辰都會分析崩離。不朽不腐的,只有天道,和,我。
但他還是偏頭,語氣難得幾分溫柔地:“行,那說好了。
”
*
出了長天秘境。裴景先回天塹峰。
那個銀發人只是輕描淡寫說出的兩個字,卻叫他留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