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無端蒼白的唇角扯出一抹笑意,道:“那下一次問天試,你可能要被鳳矜超越了。”
裴景只笑,俊美的臉上盡是云淡風輕:“他?算了吧。”
寂無端嗤道:“莫名其妙的自信。”
裴景笑:“可有它就完事了。”
從鬼域回來,也不過一夜的事。
他都來不及回天塹峰,到了云霄山門口便縮小身形,變成張一鳴的模樣,上迎暉峰,直奔修雅院。
天將明未明,拂曉時分霧色很輕很白,滲入衣襟透著涼意。
裴景推開門扉,覺得楚君譽可能還在睡。
一入門,卻與楚君譽的視線撞上。
少年在山嵐輕霧里,衣袍扶風掠雪般風雅。
裴景一愣,撓撓頭笑起來:“你起得真早。”
第20章 二兒子
實際上已經不早了。
這個時間點, 是云霄的早課時間。
裴景剛回來就要走。
天色青灰,霜霧凝結在道路旁的草木上, 添了好幾分濕寒。
楚君譽對他昨天的夜不歸宿似乎毫不在意。裴景卻認真跟他說起了云嵐山脈那個老人家里發生的事。
“我后來和許鏡又回去了一趟,老人家房里的那些鏡子果然有蹊蹺。鏡子貼在窗和門的對面, 都是為了防鬼怪進來。老人的孫子小時候得高僧點化,雙眼通靈, 對鬼怪之事也比其他人敏感。”
“只是他還是死了, 房檐上的鏡子被人打碎,鬼怪從地底下鉆出來。他們家人口不多, 那時能進入他的房間的, 只有兩個人。所以我猜, 小孩應該是被他身邊的人所害, 最大可能是他二伯。”
“要麼就是受妖魔所惑,要麼就是利欲熏心。”
裴景走在路上, 隨手扯了跟狗尾巴草捏在手里搖, 跟在楚君譽旁邊, 說著自己的發現。
“然后當天夜里, 我進山林, 真見到了那鬼怪,模樣猙獰, 全身上下都是臉——怪不得怕鏡子, 估計是怕自己嚇到自己吧。本來我是打不過她的, 但是我遇到了貴人, 貴人救了我一命, 讓我有驚無險地下了山。嚇死我了,我差點以為我要被那妖怪吃了呢。”
他說了一路,得楚君譽一句平靜的點評:“你運氣挺好。”
裴景丟掉手里的草,走過去,很親切和楚君譽勾肩搭背:“可這事還沒完呢,老人的二兒子下個月回來,你和我一起去抓他怎麼樣,我怕他身上有鬼怪,我打不過。”
他靠過來的一瞬間,楚君譽步伐停頓。
少年身上朝氣蓬勃,氣息如青草溪澗般干凈。
他極淺的眼眸落到裴景臉上,“憑什麼?”
裴景說得特別理所當然:“憑我倆關系好啊。”
*
天色青灰,田間陌道泥濘不堪。春夏相交之際,暮雨紛紛。男人披著一襲蓑衣,坐在馬車前方,從千里之外歸鄉。
靠近村莊的時候,馬車漸漸慢了下來,尤其在經過一片田野時,蓑衣人把呼吸都屏住了。那片田野早就荒蕪,因為離奇地死過人,村民們刻意避開,現在長滿了荒草。男孩被活埋倒栽泥地形成的洞,被云游四方的仙人插上了一個稻草人,說是為了渡亡靈。
實際上他心里清楚,那是騙人的,仙人是自己花錢請來的。稻草人的作用不是渡亡靈,是鎮壓那小孩的鬼魂,讓他不得超生也鉆不出來尋他報仇。
怪只怪他那雙眼睛,總能看到一些不該看的。
把馬車停在屋門外,他叫了聲爹,老頭卻沒回他。
男人摘下蓑衣,露出一張兇惡的臉,進了院子里,找半天也沒看到老人的聲音。頓時自言自語,語氣輕蔑道:“又進城里去賣木頭了?這老不死的累死累活能掙多少錢,盡瞎折騰。”
他趕了一天的車,又渴又困,進廚房,把頭埋進水缸里大口喝水。喝到一半隱隱約約覺得有什麼柔柔的東西碰著他的臉。他睜開眼,缸的內壁長滿青苔,所以顯得水渾濁。而現在這混渾濁缸底被人扭曲身體,塞著一具女尸。尸體凸起的漆黑的眼與他對視,臉浮腫,看久了神情有一股怨毒之色。
男人嚇得大叫了一聲,咳進一大口水,嗆到快要窒息。可他作惡多端,早就不怕鬼怪了,從旁白的灶臺上拿下一塊磚頭。
捏著轉頭,用力砸碎水缸。水缸碎了,缸里的女鬼也消失,他把頭抬起,大口大口地呼氣起來。
用袖子一抹臉,男人道:“真晦氣。就你還想找我索命,做夢呢。”
他喝完水后,眼睛抽了抽,渾身疲憊。拖著步子往房子里走,老頭不在,馬車里的那一群女人他現在也不忙著處理。
回到房間,脫掉鞋子,男人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起來。一睡睡到了晚上,夜色降臨,這間房子的氣氛馬上變了,月光透過紙窗都帶著血色。
男人夢到了他的大哥。
大哥活生生被木頭壓斷腰,整個身體斷成兩截,所以在夢里面也模樣扭曲。大哥活著的時候就是個愣頭呆腦,死也死不明白,找他問話還一臉老實相,說:“你為什麼要殺我兒子?”
男人在夢里也懶得偽裝自己,輕蔑一笑:“那小兔崽子能活那麼大全是命硬,你還有什麼不滿足的,老子過夠了這山溝溝里的窮日子,好不容易找了條發財的路,誰攔誰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