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景一愣,旋即視線冷凝,皺眉道:“抱歉,這妖魔作惡多端,殺人如麻。我今日定不會放過它。”
黑袍人意料之中,垂下眼簾,淡淡道:“可你不是我的對手。”
裴景不欲與他起爭執,若是尋常人跟他說這種話,他肯定是不信的。但面對這個人,裴景只是心下一沉,道:“試試看吧。”
黑袍人意料之中他的答案,冷聲道:“值得麼。”
裴景:“什麼?”
黑袍人俯身,氣質冰涼如深雪,蒼茫之下壓抑著血腥肅殺,一字一句緩緩說:“為山腳下那群和你無親無故的凡人與我為敵,你要知道,惹怒我,我真的會殺了你。”
他將傘抬高,月色皎潔,流瀉在他手指上,骨骼分明,白得詭異,純粹如血玉的眼眸清清冷冷。
裴景相信他說的話,這個人真的能殺了他,但不知為何,他并不懼怕。對這個陌生人,有一種來之莫名的熟悉感和信任,雖然是第一次見,卻有一種仿佛很久以前邂逅過的樣子。
手指按住凌云劍,雪衣劍修皺了下眉道:“不是為他們。”
黑衣人手指微緊,很低地輕笑一聲,意味不明:“那是為什麼,是云霄斬妖除魔的祖訓,還是你心中自以為是的正義。”
裴景:“……”有點生氣,但是打不過他。
黑衣人神色重新冷淡下來,目視前方,似笑非笑:“收起不必要的正義吧,不然你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裴景脾氣都沒了。他年少成名,修真的路一帆風順。第一次被人這麼訓,想一想還有點稀奇。不知道是該氣還是該笑。裴景都不想壓抑本性了,雪衣玉簪,光風霽月,朝他一笑說:“這樣嗎,可我覺得我會長命百歲。
”
黑衣人絲毫不意外,垂眸,只說:“我也希望。”
裴景本以為是嘲諷,但細下心琢磨一下,又覺得不像是了。
他聲音很輕,疏離冷淡中多了另外一分情緒。
真是個怪人。
紅葉漫天紛飛,血色沾染大地。
裴景察覺他真的沒什麼惡意后,頓了頓,認真道:“或許只是我們之間追尋的道不同罷了。云霄自開山之始,秉承的都是正道,我身為云霄首席大弟子,更應當以身作則。斬妖除魔本就是責任乃至義務。何況我受天下景仰,一份榮譽的背后,就該有一份承擔。”
反正,我是無敵的。
當然后面這話裴景沒好意思說出來,畢竟在外人面前還是要點臉的。
山林走到盡頭。紅葉淋下的雨也停了。回首望是一條寂靜陰森的路,尸山血雨不為過。黑衣人收傘,袖子稍滑,露出蒼白的手腕,像一道玉色河流。他聽完裴景的話,不置可否,靜在原地。
山林盡頭,露出一個山洞,洞口都是一層青色的詭光。
銀發黑衣人停下腳步,一指前方,說:“沿著山洞往前走,它就在深處。”
裴景愣住,“你不進去了?”
黑衣人低頭看他一眼,容顏蒼白俊美,銀發勝風雪,此刻眼底沒有情緒:“讓你殺。”
裴景沒想到他會就這麼放棄。
他都做好最壞的打算了。猶豫會兒,裴景道:“你要的東西到底是什麼,若果是內丹之類的,我可以先給你取出來,再殺它。”
“沒必要。”
他重新戴上帽子,整個人隱在黑暗里。像來時一樣,往回走,一步之后,人就消失了。
裴景扯了扯嘴角,“難不成他是被我那一番話感動了?”
不過想想都不可能。
依著這人的話,他們之后還會再見的。
裴景站在洞口,回頭望了一眼。月與星交映,血與土斑斕,這樣詭異的場景,剛剛那一路,卻因為那人演繹出另一種風月無邊來。
現在,他要面對的,該是那個鬼怪了。
入了山洞,先是一股濃郁的血味。
腳下的路也泥濘不堪。他取出照明的珠子,把山洞照亮,洞壁上倒掛著蝙蝠,腳下的路有一股阻力在妨礙行走。
山洞中央是一個血池,池子里擠滿了一堆嬰兒,不知養了多久,白白胖胖,皮膚透得仿佛一戳就破,像變大的蛆蟲一樣挨在一起。洞壁上各種紅色的細流,緩緩涌入池中。
池邊上蹲著一個女人,頭發很黑很長,拖到地上。
哼著歌,歌聲嘶啞難聽,還透著分古怪。
她的手在血池里攪和,沒注意到裴景的到來。
察覺到危險的時候,裴景已經把劍抵到了她的后背。
女人身體僵硬,然后猛地頭一百八十度旋轉,轉了過來。
她模樣詭異,沒有五官,腦袋上密密麻麻附了十幾張臉,交疊在一起,猙獰扭曲。轉頭的一瞬間,表層的七八張臉脫落,尖叫著,朝裴景撕咬過來。
裴景甚至不需要出手,長劍一刺,幾張鬼臉灰飛煙滅。
它發現打不過后,幾張臉一起嘶叫,頭發涌動,把自己包裹成黑色的蛹。
裴景道:“有用嗎?”
凌云劍橫掃,破開黑發結成的蛹。它身上的衣服,瞬間裂開,里面根本不是人的軀體,成百上千張臉堆疊而成,痛苦的、掙扎的、哀嚎的,每一張臉都是憂怖之色。軀體瞬間四分五裂,奔涌而出,千張人臉在山洞里四處逃竄。
裴景垂眸,冰藍的光從以他的劍尖溢出,瞬間照的天地大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