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會兒,他還是不說話。
裴景頓了頓,便自己說起來道:“你沒疑問,我確實有的。云霄行正道,行云的第一法也是摒棄苦、憂、怖、怨,諸般邪念。我當時看就覺得好奇怪,情感若是能受控制,那人間就沒那麼多慘劇了。這不是強人所難嗎,你覺得呢。”
這確實是他小時候參不透的地方,如果沒猜錯,也將是楚君譽過不去的一關。
楚君譽聽了,看他一眼,卻很短促笑一聲,把書關上淡淡道:“是挺強人所難,所以沒必要學。”
裴景:“……”
逐出門派吧。沒救了。
他暫時不想和楚君譽說話。
靜思室晚修散后。
裴景還是記得坑那群人的事,拉著楚君譽,悄悄咪咪,故意等人走光后再走。
當然他越是如此,越可疑,不少人沒走遠,暗中跟著他。
他就當沒看到。
月影婆娑,經行樹林時,隱隱約約還有螢火蟲在草葉間撲朔。
在黑夜里一閃一閃,格外動人。裴景所呆的天塹峰,雖不說常年積雪,也是個清冷的地方,從沒見過這樣的場景。他興起,還去抓了一只在手里玩。
螢火蟲光微涼,在他潔白的掌心閃爍。
裴景道:“你知道這蟲子是用什麼來發光的。”
楚君譽顧自往前走。
裴景身處修真界,但畢竟前世也是個社會主義接班人,基本科學知識還是了解的,他笑道:“我聽我們那村里的人說,是它身體一種叫熒光素的東西。藏在熒光細胞里,不過熒光細胞是什麼,你就不用知道了。”
楚君譽似笑非笑:“你們村真厲害。”
裴景也笑起來,他在現代沒什麼羈絆,對原來的世界,經過那麼多年思念的情緒也淡了。
不過稍一回想,還是有些懷念,道:“一般般啦,也就上天入地無所不能而已。”
楚君譽道:“想家嗎?”
裴景偏頭,眨了下眼,不明白楚君譽怎麼突然問這麼感性的問題,笑笑:“不是很想。來了云霄,這里就是我的家了。”
這話他倒是認真的。出生起就被掌門收入門下,漫長的歲月,都在此處渡過,天塹峰一草一木,春夏秋冬,都刻入腦子里。
師長、朋友、名譽,全在這里得到圓滿,這里就是他的家。
楚君譽嗯了聲,表情在螢火森林半明半暗的光影里看不清虛實,細看之下,似乎有些冷淡的譏諷之色。
裴景禮尚往來地:“你不是說你家在一個很遙遠的地方嗎,你現在想家麼?”他掌心的螢火蟲撲楞撲棱,光映在他的臉上,眉眼清澈如赤子。
楚君譽似乎是笑了一下:“不想。”
裴景道:“你也可以把云霄當家。”如果你能收了心中殺意的話。
楚君譽眼眸掠過冷意,只道:“家就不必了。”
裴景一愣,想要再追問時。楚君譽已經大步向前,留給他一個背影。
裴景暗道:這人年紀輕輕,心思怎麼那麼難猜呢。
他到現在還看不懂楚君譽,云里霧里的感覺,甚至楚君譽對他的態度也捉摸不透。
縱容他靠近卻又不親近,與他交談又話藏半分。
一種很奇異的感覺,就像楚君譽看透了他的一切,又以一種模糊的身份站在高處冷漠審視他。
很不舒服的感覺。裴景希望這是他的錯覺。
*
裴景帶楚君譽到了靈圃。
靈圃之內有些草,在夜間是會發光的,瑩瑩泠泠,夜幕四合之時,看起來有種驚心動魄的美麗。
確定后面一群跟屁蟲跟上后,裴景才取下手腕上的鐲子,刻意壓低聲音道:“我本以為峰主罰我來照看靈圃是門苦差,沒想到啊,這竟然是天上掉下的餡餅。我今天挑水挑累了,就坐下休息——一想到以后的生活,忍不住悲從中來,揪著田里的雜草泄憤。沒想到這一揪,把地皮翻過來,掉出了這塊鐲子。”
“我猜啊,這靈圃可是種植靈草的地方,對靈力的要求肯定特別高。而迎暉峰又不是什麼寶地,想要培育出上等的靈草,就只能往土里塞一些能聚靈的寶貝,估計這鐲子就是其中之一。”
楚君譽聽他滿口胡話,立在一旁,衣袂翻飛,也不作答。
反正裴景也不是說給他聽,也不需要他說話,他道:“這秘密我可就告訴你一個人,以后這塊地里的好東西,就我倆分了。我們小心點,偷一個兩個,峰主肯定也發現不了。”
楚君譽神色冷淡:“說完了?”
裴景道:“說完了,唉你這人怎麼都不表示一下呢。我這麼大的秘密我都告訴你了,夠意思了吧。”
楚君譽轉身就走。
裴景忙跟上。
走遠了,往后意味深長看一眼,又轉過身笑嘻嘻道:“你說那群傻子會不會上當。”
楚君譽:“無聊。”
裴景笑道:“他們這就上當了,真是我整過最呆的人了。”
要知道他當初為了報復鳳矜那個臭小子,可是預謀了好幾天呢。
初入經天院時,大家都是族內數一數二的天才,誰也不服誰。算一算,他和鳳矜的糾紛最開始還是在凌塵劍上,凌塵劍是院長給他們的見面禮,裴景一招險勝鳳矜奪得。
從此就結下了梁子。
鳳矜其人,如果不說他本體為鳳凰,裴景還以為他本體是山雞呢,爭強好勝,又小肚雞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