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君譽收傘,白雪覆上他的黑發,如一瞬白頭。
他望著前方的橋道:“過了橋就算是過關了,你先走吧。”
張一鳴滿頭問號,疑惑:“啊?為什麼?就不能一起走嗎?”
楚君譽說:“雪天路滑,不方便。”
張一鳴點頭:“哦哦。”
他總覺得最后一段路是楚君譽嫌他煩了不愿意和他走,內心悻悻然,怪不好意思。但麻煩人家那麼久了,也不好意思說什麼。張一鳴抱著胳膊,沖進風雪中,在雪地里走了太久,腿腳僵硬,手都沒什麼知覺。他又心思不寧,一腳踏空在橋前。
橋上的幾塊木板早已不穩,積雪覆蓋看不出罷了,他這一腳直接把木板踩了下去。斷橋動蕩,一瞬間失重。張一鳴大叫一聲,幸而他反應快,手攀上了雪地的邊緣。只是手臂僵直,抓不穩,整個人緩慢地往后滑,就要滑下懸崖。
他慌張向整個雪原唯一的人求助:“救我啊——!”
楚君譽立在風雪里,淺色的眼眸被白色映得近透明。聽到他的求救,在原地停留了一會兒,才慢慢走過來。
張一鳴后背已經被冷汗打濕,這麼一嚇后,被凍得不清的神志也醒過來,看著楚君譽走近,他只差熱淚盈眶了,豁出命地喊:“救我——!”
楚君譽半蹲下身子,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從懸崖邊緣救了回來。
劫后余生,張一鳴魂都快嚇沒了,在雪地上坐半天,也沒覺得冷,只呲牙咧嘴:“我這是倒了什麼霉!云霄窮到這地步了?連橋都是爛的?”
楚君譽沒有站起來,就這麼與他對視,過分蒼白的臉在雪色照應下,浮現一層淡而神秘的光。
黑發如瀑,華衣重錦。極淺的眼眸此刻似乎帶著笑意,只是內容冰冷。
“都說雪天路滑,你怎麼還是那麼不小心。”
張一鳴扯嘴角:“這不是路滑啊,這就是云霄設下的陷阱。”
楚君譽朝他伸出手:“還能走嗎?”
張一鳴動了動手,卻發現手按在雪面上太久,已經和冰粘在了一起。他欲哭無淚,撕破一層皮,手掌血肉模糊,由楚君譽扶著,才站起來。站起來也站不穩——腿剛剛撞到懸崖壁,受了傷,走也走不得了。
張一鳴嘆口氣:“……我可能無緣云霄了,你快點走吧,別管我了,爭取做第一個出這個幻境的人。”
楚君譽垂眸,淡淡道:“那麼早就放棄,不像你啊。”
張一鳴瞪圓眼,哭笑不得:“怎麼說的你很了解我一樣。”
楚君譽又說:“我背你過這橋吧。”
張一鳴傻眼:“啊?”
楚君譽笑起來自帶一種矜貴優雅的氣韻,伸出手,很自然地扶著張一鳴的手臂,然后把他背到了背上。
張一鳴只感覺他身上的氣息近雪深涼,誒了幾聲,掙扎道:“可別。太麻煩你了。”
楚君譽道:“也還好。”
張一鳴見他如此,心中無限唏噓。
他頭有點痛,便只能啞著聲感嘆道:“兄弟你真是個好人。”
楚君譽頓了頓,說:“你生病了。”
張一鳴也覺得自己頭暈暈的,憋了一個噴嚏在喉嚨里,應了聲:“可能吧。”
楚君譽似乎是笑了一下,說:“真是難為你了。”
張一鳴嗤笑,甕聲甕氣道:“什麼鬼,應該是難為你了。”
風雪斷橋,兩山相對。寂靜的雪原只有他們兩人。
很久,張一鳴似乎真的神志混亂,胡言亂語,問了句:“你覺得云霄如何?”
楚君譽道:“仙門之首,劍修勝地。。”
張一鳴喃喃:“可他規矩又多,戒律又嚴,真煩。”
說罷他又問道。
“你覺得裴御之如何?”
楚君譽垂下的眸子里沒什麼情感。
“不如何。”
張一鳴哼笑一聲,沉沉睡去:“行吧,我看好你。”
第4章 返璞歸真
走出斷橋的瞬間,風雪消盡。陰冷濕寒的氣息也散得一干二凈。天光露了出來,金云浮日,處處青山。
最后只剩楚君譽一人立在青石前。
剛剛風雪荒原仿若一夢。他卻早有預料般,甚至不曾回望去尋找那個消失的人。
視線只落在前方。
立于此處千百年的青石靜默無言,上面三道劍痕瀟灑放肆,看出刻畫人的意氣風發。
楚君譽彎身,蒼白的手指扶上青石,輕輕滑下。
黑發傾落,遮住神情。
手指描摹字眼,如在拂去墓碑上的塵埃。
*
裴景一臉悻悻地將神識收回來。
陳虛在旁邊就差大笑出聲,難得見他吃癟一次,更是幸災樂禍道:“我看他是個好苗子,入內峰,我定了。”
裴景:“你算老幾。”
陳虛道:“你別不是惱羞成怒了吧,吹自己吹成這樣,活該栽跟頭。”
裴景扯了扯唇角:“呵。”
陳虛搖頭:“你還想收他為徒,人家根本瞧不上你。”
裴景瞪他一眼:“滾。”
大殿之內人人憋笑,只是除了陳虛也沒人敢對他這麼放肆。負責的女修上前,遞上一本名冊,柔聲道:“裴師兄,入內峰的十名弟子我們已經選好,請您過目。”
裴景不再理會陳虛的嘲笑,接過女修手里名冊,握著筆,看到著最上方被朱筆圈起的名字,神色一愣,陷入了沉思。
陳虛留意到他的表情,皺了皺眉說:“他這也算通過了你的考核吧,你就別再整什麼幺蛾子了。
”
裴景語氣很淡:“說的好像我是刻意刁難他一樣。”
陳虛:“你不就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