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本來就懷著恐懼的心思踏上的橋,一舉一動兢兢戰戰,恨不得閉眼走直線。
沒想到,只是一秒鐘的功夫,周圍的景色全都變了。
青色蒼穹瞬間變得血色森森,密密麻麻下起了濃稠惡臭的雨。
那雨也是紅的,腳下的路變得異常難走,又滑又黏。少年們怕得不行,心中默念假的假的,但是血雨落在臉上身上,奇癢無比,那種癢滲到了骨子里,他們不得不伸出手去抓,一抓馬上變成鉆心的痛。
血雨淋漓,少年們視線都模糊,突然有罡風起,帶來冤魂惡鬼的凄厲呼嚎。從橋的邊緣,慢慢伸出一只只青白的手,試圖抓住他們的腳。
仿佛身處修羅域。懸橋之上,很多少年展露了最原始的恐懼,尖叫、倉惶、奔跑。只是他們越恐懼,出現的鬼怪就越多,甚至追著他們跑。
第一個人手忙腳亂,驚懼之下,從懸橋之上掉落下去。掉下去時發出的驚叫,聽得裴景都于心不忍。云霄不會讓人受傷,少年很快便被候在一旁的云霄弟子救下,只是他平安落地后,還是哭了出來,為自己斷送的資格。
懸橋之上人人自危,也有心性比較穩的,任血雨紛紛,任惡鬼糾纏,不為所動,沉默往前走。
裴景的目光卻被一個人所牽引,指道:“他是誰?”
這樣一個人大概很難不引起人的注意。
血色漫天,云霾沉沉,他握著一柄傘,手像死人一樣蒼白。
黑衣如同沉寂的河。
傘是靈力匯聚而成,雨水落在上面,將它映成紅。
最開始藏于眾人間,沒有顯山顯水。落到這樣的幻境里,他的氣質卻仿佛被帶了出來,幾乎和背景融為一體般森冷。
裴景眉頭一皺。
陳虛驚嘆道:“凝氣成物?那麼年輕就已經到筑基期了麼?”
裴景問女修:“他叫什麼名字?”
女修收回震驚神色,道:“師兄,他就是我跟你說的那個單靈根的少年。楚君譽。”
凝氣成物筑基。要知道,被譽為天之驕子的裴景,筑基也是在十八歲,而這個少年看起來甚至不足十六。
裴景斂了幾分笑意,認真觀察起他來。比起陳虛的興奮和激動,他的視線里,更摻了一分打量和深思。
陳虛激動道:“以他的實力,可以直接入內峰了。”
裴景淡淡道:“也未必。”
陳虛難以置信偏頭看他:“為什麼,那麼好的資質。”
裴景笑,眼里卻半分不退讓:“再看看。”
玄水鏡里,選拔還在繼續。
那位名叫楚君譽的少年,不出意外,就快要走到懸橋盡頭。天地混沌,他手中一柄血色的傘隔開外界魑魅魍魎。
黑衣在霧中掩藏虛實。
橋上有人被雨淋得癢痛難耐,嘶喊著追上他的步伐,想要躲到他的傘下。少年充耳不聞往前走。追逐的人被幻境中的鬼怪抓住了腿,直直摔倒在他身后,掉落前手指抓住了少年的一角衣袍,痛苦地大喊救命。
而血雨紛紛。
掙扎求助融在風里。
少年將傘微偏,伸出手,指尖一道血色弧光,薄如刀。
割斷衣袍。
一聲凄厲的尖叫后,那人掉下懸橋。
目睹一切,裴景臉上的笑容在某一瞬間散了。
他語氣冷淡,點評道:“這少年未免也過于冷血無情。”
陳虛皺眉,解釋說:“他們本就是競爭對手的關系——沒有傷到人,這麼做也無可厚非。”
裴景:“你就那麼欣賞他?”
陳虛被他一噎:“我是就事論事好不好!他天賦那麼好,不收入內峰是真的可惜。”
裴景抬頭,笑容散漫,聲音也漫不經心:“他那麼厲害,這等試煉怎麼夠呢。”
陳虛一聽他這話就知道沒好事,壓抑怒火:“你又要搞什麼鬼?這場選拔可不止你一個人負責。”
“我哪是搞鬼?”他的手指虛虛往玄水鏡中一指,唇角勾起懶洋洋的笑:“我是給他一次機會——再來給他一關,他過了。內峰那些長老都可以歇了,我親自收他為徒。”
殿內的修士都瞪大眼,驚疑道:“裴師兄……這樣是不是不妥?”
云霄每一任掌門畢生只收一徒,徒弟不僅是門派的天之驕子,更是下一任掌門人。
陳虛真生氣了:“你別一時興起行不行,掌門都不在,你收什麼徒?”
裴景看著玄水鏡,沒說話。
橋上血雨成幕,少年似乎預料到即將走到橋頭。他停下腳步,把傘慢慢收了回來,露出一張蒼白俊秀的容顏。
傘在他指間化為血色的水,很淺的琥珀色眼眸隔著血雨織成的幕望了過來。
就似在和眾人對望。
大殿內除了裴景所有人都渾身一寒。玄水鏡里的凄風苦雨似乎傳來,掙扎著、困苦的、血腥的、冷漠的。
少年眼中是純粹的冰冷,沒有情緒。
他們卻從他的眼中,看見地獄。
第3章 風雪斷橋
裴景愣了一會兒,很快回神,偏頭說:“我覺得我都不用試了,他肯定不適合云霄。”
陳虛:“你簡直不可理喻。”
裴景道:“你放心,我絕對比你了解他。”
陳虛氣得罵渾話:“你了解個屁。”
裴景往前一步,散漫的神情里卻有一分認真:“信我,我看人很準的。
”
陳虛神色嚴肅起來說:“憑你一己之言就否定他入門的資格,這樣對他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