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言里,是裴御之一人一劍,一夜之內屠山滅門。整座山頭,血流成河,白骨森然。而他一出山門,日初升,天遍下起雪來。白茫茫一片把盤恒無妄峰上的殘尸悉數泯滅。一劍凌霜,這名頭便那麼傳了起來。”
眾人緘默不言。
一劍覆霜,十里蒼茫。
即便不在那個時代,也能猜測,當初問天試第一,修真界傳奇的少年劍修,該是怎樣的風姿和意氣。
只是誰能想到,這樣一個人,最后會從骨子靈魂里開始腐爛。
藍袍修士慢慢道:“我還小的時候,就是聽著裴御之的事長大的。沒想到再次回來,已物是人非。云霄派,當初的第一宗門,如今竟沒落至此。”
他唏噓一聲,眾人也在心中微有惆悵。
細雪從天落,青灰蒼穹,萬山皆寂。
云霄一百零八峰,峰峰覆雪,掩蓋了當年的血氣沉沉。
懸橋很長,但也慢慢走到盡頭。
云消霧盡,出口立著一方青石,上面三道劍痕,旁書:俯仰無愧,以劍為證。
每一筆劃都透出極為深邃的劍意,散修們肅貪起敬,神情復雜。
這塊千年不變的石頭立于懸橋口,風雪莽莽,依稀可見云霄當年風華。
而這時,人群中,走出了一位外罩黑袍的瘦高年輕人。整個人都在一團黑霧中,叫人看不清。
渾身透露出一種冰冷孤僻的感覺。如僵直的死人。
眾人一直覺得他奇怪,但出于莫名其妙的畏懼,不敢招惹也不敢去詢問。現在看他突然向前走出來,驚愣之余,也默然不語。
青年人半蹲下身,他手指蒼白,慢慢扶上了這塊青石。
其余人看到,面有不虞,出聲提醒:“這塊青石,是云霄派開山始祖云霄真人所立,你這樣,未免有些冒犯。
”
只是黑袍年輕人充耳不聞,他的手很白也很瘦,皮包骨,泛著死人般微微的青。修長的指尖一點一點,拂過上面的字,風雪這一刻都靜止。
迎客青石上霜雪消融,在他指尖,仿佛是隔了百年的親昵。
在年輕人低頭的一刻,叫人看清了他帽檐下垂落長發,蒼白的,根根勝這風雪。
眾人再次愣怔。
這個死人一樣的男子,將青石上的八個字一一描摹過。整片灰白的世界,浮現一股莫名的哀傷。很久他似乎說了一句話。聲音很低,也很沙啞,咬字古怪,被消融在風雪里。
沒人聽得清。
諸位散修困惑不已。
有人卻聽清了。
在云霄最高峰,洞府內,今日飛升盛典的主角。如今名震天下的紫陽真人,緩慢睜開了眼。
*
滴答。
滴答。
血沿著臺階一路蜿蜒,染紅雪地。
慕名而來的天下人,誰也沒想到,紫陽道人的飛升大典,會成為現在的修羅域。
那個神秘人終于露出了他本來的面目。
黑袍之下是一襲沉郁的青色,如滋生在巖石暗處的青苔般,冰冷森然。
如今青袍被血染紅,三千如雪白發落在身后。
手中的劍一滴一滴淌血,步伐一步一步靠近。
一地的尸體、斷臂,還茍延殘喘的人顫抖地往后縮,不敢出聲。
季無憂捂著胸口,被逼到大殿的角落里,血紅的眼,是偏執和憎恨,隱隱還有不可置信和對死亡的恐懼。
“你怎麼可能還活著!你怎麼可能還活著回來!”
斷斷續續咳出血,手指撐著地,骨骼發白。
他吼得撕心裂肺。
血衣曳地的年輕人,神情冷漠。
他皮膚慘白,沒有殺人之前,如行走的死尸,冷漠、孤僻、陰沉,一言不發。殺了人后,骨子里的暴虐、血腥被激發,連帶整個人似乎都帶上了一層血色。
他從地獄歸來,本來就該是這個世界的噩夢。
裴御之似乎是一笑,揮劍,眼也不眨,先廢了季無憂的雙腿。
“啊——!”
季無憂發出生不如死地痛呼。呲目欲裂。
他眼里露出驚恐,看著眼前血氣森然,冰冷邪佞如修羅的男人,根本無法把他和曾經那個光風霽月,對他溫柔又耐心的師尊聯系到一起。
幾滴鮮血濺到了他的白發之上,紅得刺目。裴御之的眼黑若深淵,壓抑毀天滅地的瘋狂和怨恨,他用沙啞古怪的聲音,道:“廢我修為,抽我筋骨,殺我師尊,滅我宗門,向天下人誣陷我。季無憂,這些賬,我們怎麼算。”
季無憂內心的恐懼終于溢出,頭皮發麻,蒼白的臉上全是掙扎和抗拒。
語無倫次:“不,你不可以殺我,我是天魔后人,你怎麼可能殺的了我。”
裴御之沒有說話,一劍又挑斷他的手筋。
他現在見血就是個瘋子,刀劍劃上季無憂的臉,整個世界被血染紅。
一道一道,千刀萬剮。
季無憂垂死掙扎,破聲大罵:“裴御之——!”
裴御之最后一劍,直接貫穿了季無憂的喉嚨。
一切聲音戛然而止。
季無憂瞪大的眼死死盯著裴御之,里面是怨恨、是憎惡、是殺意,浮在一層血霧之下,慢慢地神識散盡,又變成了更深更復雜的東西。
裴御之伸出蒼白泛青的手指,直接把他的兩只眼珠挖了出來。
季無憂甚至喊都喊不出聲!
只剩空洞洞的眼眶,對著上方。
裴御之直起身來,發上、衣上、手上,全是血,神情冷漠而殘忍,眼里是一片殺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