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算來了!”谷朝雨指了指門口,對著其他人笑道,說完捧著烤好的橘子站起來,往湛云青手里塞:“剛烤好的,熱乎著,吃點兒暖暖。”
湛云青冷淡地躲開他的手:“不用了。”
谷朝雨卻不顯尷尬,順勢攬住湛云青,捏了捏他的肩膀,有點驚訝:“怎麼瘦了這麼多?”
湛云青想要掙開他,但是他近日不知是不是真的沒休息好,總覺得手腳無力,推了兩下沒推開就不動了,想著長輩在這兒谷朝雨應該也不敢放肆。他跟著谷朝雨走到姥爺面前坐下,笑了笑,說:“姥爺好。”
他與家里人關系并不親密,此時坐在老人對面,居然有些緊張。
老人碧綠色的眼睛似乎變得渾濁了,雙頰上有星星點點的老人斑。他伸出手握住湛云青的手捏了捏,德語死板的發音讓他聽起來有些嚴肅:“長大啦,和你媽媽越長越像。”
谷朝雨接過話頭,說:“他和小姨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湛云青笑意一凝,轉移了話題:“姥姥呢?”
“在樓上呢。”老人對著湛松招了招手:“正好云青來了,你們一起上去看看她吧。”
湛松點了點頭,轉向身旁的女人,張開雙臂。女人立刻爬進湛松懷里,雙臂順勢摟住湛松的脖子,湛松就這樣把女人抱在懷里站了起來。
湛云青跟在他身后上了樓,走進二樓最大的房間。身形枯槁的女人正坐在窗邊插花,聽見動靜才看向門口。
她對著女人招了招手,淡紫色的眼睛瞇了起來:“薇爾,來。”
湛松放下懷中的女人,女人抬起手,扶著門框,慢吞吞地走了進去,順便將門關上了。
父子倆被關在門外,沉默相對。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湛松始終站在門外等著,不緊不慢。湛云青有些等不下去了,正想離開,忽然聽見房間里女人細細的聲音呼喊著:“阿松!”
湛松立刻把門打開了,好像等待已久。
兩位女人面對面坐著,湛云青發現桌上的插花已經完成了,一支傾斜的梅花仿佛刀刃刺向空中。
“讓他也進來吧。”女人說。
湛松點點頭,與湛云青一起走了進去。
“我新學的日式插花,怎麼樣?”姥姥捂著嘴笑,示意湛松看桌上的花。
“很好看,像是枝頭展翅欲飛的小鳥,很有延伸感。”湛松在妻子身邊坐下。
湛云青聽了,又仔細看了眼桌上的花,怎麼看怎麼像鋒利的刀劍,看不出那里展翅欲飛。
“薇爾以前也是插花的高手。”姥姥看向湛松懷里的女人:“其實這是薇爾插的呢,她嫌我插得不好。”
“我可沒有這樣說,我只是說媽媽的技術有待改進。”薇爾笑瞇瞇地。
姥姥嗤嗤地笑了起來,說:“你這張嘴也就松能忍了。”
“比起前些年好很多了,媽媽。”薇爾倒在湛松懷里。
“真是討厭跟你這丫頭說話,你們倆快走吧。”姥姥哼了聲,對著湛云青招招手:“我們來說說話。”
薇爾點點頭,說:“我一會兒再來。”
“可別來了。”姥姥連忙揮手,臉上卻樂滋滋的。
湛云青沒想到他會被單獨留下來說話,聽到湛松關門的聲音,不知所措地坐直了。他以前其實沒見過自己的這個姥姥,據姥爺所說,她是個愛玩樂的人,很少留在同一個地方太久。
“現在已經快三十歲了吧?”姥姥邊問邊給湛云青倒了杯果茶。
“二十六了。”湛云青接過果茶,喝了一口。
“那其實還早,趁著沒結婚多玩玩。不然就要像你媽媽一樣,早早結婚,被束縛住了。”她是英國人,不過說話沒有什麼口音,聲音爽朗利落:“我兩個女兒都早早結婚了,不像我,玩夠了才答應嫁給你姥爺。你肯定沒見過我年輕的時候吧?
她站起身,從床頭柜里拿出一本厚厚的相冊擺在桌上,眼中閃爍著回憶的光輝——這樣的光輝往往在遲暮之年或是將死之人的眼中出現。
“這是我從護士學校畢業的時候,漂亮吧?”她熟練地翻到相冊中的某一頁,指著照片中叉著腰穿紫色法蘭絨長裙的女人說。
湛云青點點頭。
她滿意地笑了,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往后翻了十幾頁,說:“對了,你也沒見過你媽媽以前的照片吧。”
一張合照出現在湛云青面前。五六歲的小女孩站在一對外國男女中間,手上拿著冰淇淋,一臉倔強地盯著鏡頭。
“薇爾小時候可倔得很呢,很有自己的主意,而且聰明得可怕,看中什麼一定要得手。”她把照片拿了出來,相片的背面手寫了一個單詞——薇爾列特。
“當年她突然跟我們說要結婚的時候,嚇了我們一跳。”
湛云青抬起頭,對上姥姥飽經風霜的目光。她的眼神說不上慈祥,而是炯炯有神如閃電的。她笑了下,繼續說:“她以前像我,誰都管不住,我原本以為她會跟我一樣不愿意步入婚姻呢。不過她現在過得也很好,我也是。看來有時候和別人一起生活也不是一件壞事,人的想法是瞬息萬變的。
”
聽到這里,湛云青忽然領會了姥姥的意思。
感情她繞了這麼一大圈是來催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