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問他,他明明已經躺下了,難道他還會說不可以嗎?白阮喉結滑動,抓緊身旁的沙發。
電影里的房村已經開始布置屬于他的盛大的死亡現場。黃金漂浮在人工河上,裝扮成神女的女人們將柔軟的玫瑰花瓣拋進河面,河渠中仿佛流動著液體的黃金,末端通往無限的天國。
白阮低下頭就可以看見湛云青的臉。湛云青躺著,微微闔眼,金色的光輝灑在他的臉上,讓他顯得沒有那麼蒼白。
電影中,房村開始了他的念白:“在我來到這兒前,河渠中是枯葉一片,死去的青蛙在干涸的土地中掙扎。在我來到這兒前,河岸上是野草連綿,饑餓的野獸在貧瘠的陸地上徘徊。在我來到這兒前,山野間是無盡的黑暗與孤獨,花朵只能落寞地獨自開放再凋零。”
白阮輕輕地將手放在了湛云青太陽穴旁邊,沒有章法地揉著,不敢用力。他的指尖本來是涼的,很快就熱了起來。
“而如今我來了。”房村的,或者說湛云青的聲音透過音響傳出,清晰地響起:“自我來后,河渠流淌著清澈的水流,紅色的鯉魚任意嬉戲;河岸上鋪滿了薔薇與郁金香,從遠處看去,恍若彩虹色的地毯;黃金的宮殿矗立于山林,俊美的男仆與美麗的神女在叢林間奔走,仿佛希臘神話中的黃金時代。”
湛云青閉著眼睛,頤指氣使地說:“再往上一點。”白阮便將手放進湛云青發間,替他揉按額角。
“我讓塔爾塔洛斯降下,再令奧林匹斯山升起。”
湛云青睜開了眼睛,對上白阮的視線。
他的瞳孔被燦爛的金色照得透亮,白阮甚至能夠看清里面的紋路。湛云青仔細地凝視著白阮,目光掃過那雙偏圓卻偏偏眼尾有些吊的眼睛,再掃過高挺的鼻與微微抿著的唇,最后重新回到那雙眼睛。那雙眼睛中有一些情緒是極易懂的,例如茫然和緊張,還有一些湛云青看不懂了。
“……我找到了缺失的字母,上帝早就知道的完美形式……”*
白阮在湛云青眼中看到了自己,一個模糊的影子。湛云青忽地抬起手,攏住他的脖子,將他的臉拉低,湊近自己,近到鼻尖相抵,近到兩人身上的氣味渾為一體,近到兩人的影子仿佛兩滴水珠溶在一起。
“喂。”湛云青出聲,白阮眨了下眼,鼻尖緊張得泛紅。
電影里,水晶制成的小舟漂浮在黃金河面之上,房村躺在其中,雙手交握,法杖放在胸口:“……在阿波羅駕駛著他的馬車來到時,我將在日光中獻出我的生命。”
沙發上,湛云青躺在白阮的大腿上,抱著白阮的脖子,笑著問:“會接吻嗎?”
===第12節===
“我將我的生命獻給您,偉大的神明。”房村念到了最后一句。一絲晨曦從山邊射入雄偉的黃金宮殿,水銀由下而上淹沒了房村的身體,船身沉入河中,畫面上只剩下盛大的金色,讓整個房間都仿佛被燦爛的陽光籠罩。
電影里的房村極盡虔誠,白阮面前的湛云青卻神色蠱惑。白阮看著面前的湛云青,好像有一個湛云青在屏幕中死去了,又有一個湛云青在他的懷中復活。他的手指顫抖著,低頭湊近湛云青,下一秒就要吻上去了,忽然問道:“你喜歡我嗎?”
湛云青沒想到白阮這個時候忽然問這個,但是他此時必然不會否認,點了點頭。
“真的嗎?”白阮緊緊盯著他。他之前好不容易偽裝出來的不近人情崩潰了,早在靠近湛云青的那一刻就全盤崩塌,露出了其中的柔軟與幼稚,此刻過于執拗地追求著一個不合時宜的答案。
雖然他早就知道那個答案了。
“真的。”湛云青點點頭。
白阮緊盯著湛云青的眼睛,追問道:“那莫子宸他們呢?”
湛云青一挑眉:“你知道了?”
白阮仿佛喘不過氣似的張開嘴,慌亂地看著湛云青。其實這件事情在谷朝雨告訴他后他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是他還是希望湛云青能夠否認,好像湛云青只要否認,他就有那麼一個借口不相信。
湛云青被這麼一問,沒興致了,伸手想要推開白阮,忽然被白阮兇狠地按了回去。
白阮的力氣出乎他意料的大,他正意外于自己居然完全掙扎不開,對方低頭咬住了他的下唇,用力到他幾乎嘗到了血腥味。
刺痛傳來,湛云青倒吸一口涼氣。明明咬人的是白阮,他卻先紅了眼圈,很快松開了嘴,在湛云青受傷的地方舔了舔,抬眼看湛云青,小心翼翼地問:“以后只有我,不行嗎?”
湛云青不知道白阮經歷了怎樣的思想斗爭。他看了白阮一會兒,答應了,伸手擦了擦白阮的眼淚。
白阮松開他,很不好意思地坐起來,背對著湛云青把眼淚擦干凈,說:“好像咬破了,我去給你拿點藥吧。”
“治頭疼的藥沒有,治咬傷的藥就有了?”湛云青靠在沙發上笑。
“我那是——”白阮說了一半,又不說了。
只是湛云青就躺在他旁邊,他一想到,就會想到自己做的夢,怎麼都不敢再看湛云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