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想明白得花多少時間,沒人知道。
天氣漸漸熱起來,遲玉換了個病房,治療骨折的藥物減少了許多,但抗抑郁的藥卻并未減少。
周晨鐘注意到,他的心理狀況其實沒有比過去好多少,有一件事始終卡在他心里。
一日,周晨鐘陪他復健,聊天似的道:“你救了一個尋短見的人,為什麼不試一試救自己?”
他動作微微一僵,幾分鐘后低聲說:“我不需要救自己。”
周晨鐘淺蹙起眉。
“因為我沒有像她一樣尋死。”遲玉說得很慢,“我不想死的。”
須臾,遲玉又道:“周教授,請您幫我一個忙。”
“你說。”
“我想見見荀先生。”遲玉說:“我有話對他說。”
(下)
放下手機,荀慕生雙手交疊,沉默。
方才周晨鐘在電話里說,遲玉想見他,可以的話請他定個時間。
他瞇起眼,思考這是遲玉的意思,還是周晨鐘的意思。如果是遲玉本人的意愿,那麼遲玉想說什麼。
周晨鐘端方正直,責任感極強,斷不會在這種事情上撒謊,所以應該的確是幫遲玉傳話。
荀慕生從煙盒里抽出一根煙,卻遲遲沒有點燃,心中疑惑重重,隱隱還有些許不安。
但這不安是什麼,為什麼會不安,卻半分頭緒都沒有。
他站起身來,煩躁地在書房的露臺上踱步。
事情發生至今,已有數月時間,就算遲玉不提出見他,他也該跟遲玉談談了。可是談什麼,有什麼可談?
一直以來,他都刻意不去想,消極地拖著,每天去看遲玉一次,有時是兩次,沒想過遲玉出院后怎麼辦。
但感情上的牽扯總要有個說法,拖得了一時,拖不了一世。
他終于將指間的香煙點燃,吐出一片白霧后,與周晨鐘約好周六下午見面。
此時才周一,不是他故意拖延時間,而是馬上要去外地出差,周五才能回來。
已經挺長時間沒管公司的事了,這回的項目是上半年的重中之重,必須親自飛一趟。
周晨鐘沒跟遲玉說過荀慕生不愿意幫他治療的事,也幾乎沒有提到過荀慕生,但遲玉一次都沒在醫院見到荀慕生,自然明白荀慕生是不想見到自己。所以拜托周晨鐘幫忙時,心中是有幾許忐忑的,也做好了被拒絕的準備。
所幸荀慕生并未拒絕。
他松了一口氣,卻也更加緊張。
畢竟要說的事并不輕松,他經過了長時間的掙扎,才下定決心給這一切畫上句號。
出差的幾日,荀慕生發覺自己病入膏肓,表面風光無限,冷靜睿智,內里卻總是心火難耐,焦灼不堪。
老是想著遲玉。
這種畸形的想念與日俱增,沒有解藥。
他開始失眠,整夜整夜睡不著,天亮前翻看手機相冊,找到唯一一張遲玉的照片,凝視許久,情緒才漸漸平緩下去。
本來,手機里是有很多遲玉照片的。遲玉幫盛熙廣場拍模特照時,他從許騁處要來所有圖,存了好幾份,后來怨憤到極致,便把照片都刪了,剩下的一張抓拍照是漏網之魚。
照片上的人雙手抄在衣兜里,肩膀因為寒冷而微微聳起,看著鏡頭,臉上有幾分驚色。
荀慕生食指與中指在屏幕上劃動,將照片拉大,試圖在遲玉眼中找到自己的影子。
但拍攝距離較遠,攝像頭像素再高,也拍不到如此細微的東西。
他沉沉出了口氣,將手機放到一邊,想起那是遲玉剛答應他的時候,他說好接遲玉下班,路上卻遇上堵車,趕到時遲玉已經在路邊等著了。
那是遲玉頭一回等他。
他本該立即將車停在遲玉面前,卻動了別的心思,拿出手機,打算將等待他的遲玉拍下來。
按下快門之前,遲玉似有所感側轉過身,看向他,看向鏡頭,表情忽地一變,畫面就此定格。
一個荒唐的念頭徘徊不去,他想,如果時間也能像畫面一般定格就好了。
定在真相揭曉之前。
周六下午,遲玉早早坐在醫院附近的咖啡廳,給自己點了一杯果汁,安靜靠在小沙發里。
這地方是荀慕生訂的,人不多,挺安靜,但又不是絕對安靜,不至于讓人感到尷尬。
護工和周晨鐘將遲玉送來,然后去了二樓。周晨鐘蹙眉看著手機,小幅度地搖了搖頭。
荀慕生發來消息說日程更改,昨天沒趕上飛機,現在剛剛落地,馬上從機場過來。
已經過了約好的時間,遲玉有些著急,擔心荀慕生不來了,時不時向玻璃門處張望。他的傷還沒有好利索,做轉頭、躬身等動作時,伴有程度不輕的疼痛。周晨鐘連忙從二樓下來,告訴他荀慕生只是堵在路上了,會來的,別著急。
遲玉并不放心,等得越久,手心的汗就越多。
終于,在遲到半小時之后,荀慕生猛地推開店門,快步走了進來。
遲玉下意識挺直了腰背。
天知道荀慕生有多急切。
幾日不見,從機場過來時,他讓司機將車開到最快,雙手重復著交握與松開的動作,車在咖啡店旁邊停下時,什麼都來不及想,立即沖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