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要尋死?”遲玉也坐在地上,溫和地問。
“我的生活一團糟,同學、親人,沒人愿意聽我說話,沒人關心我。”女孩道:“活著有什麼意思!”
“活著……”遲玉想了想,“還是有很多好處的。”
“沒有好處!”
“有的。”
“沒有!”
“有。”
遲玉不擅長說服他人,猶豫片刻,只好拿自己舉例子:“我的生活比你更糟,但我都還好好活著。”
女孩眨了眨眼,“是嗎?你倒是說說,你的生活哪里糟糕。”
遲玉說不出口,輕輕搖頭。
“哼!”女孩道:“哥哥,你騙我,你這麼帥,又善良,怎麼會過得比我更糟糕!”
“我?善良?”遲玉有些疑惑。
“如果不善良,你會跑來救我嗎?”女孩嘆氣,“我是真的不想活了,但不想害別人。我在樓上觀察了很久,確定下面沒人才跳的。我可不想誰因為救我而受傷。我根本沒看到你,你是從哪里沖出來的?”
遲玉無言以對。
“你看,你就是很善良,還很厲害。”女孩說:“你可以活得很好,但我不行。”
遲玉沉默許久,輕聲說:“不,你也可以活得很好。”
女孩生氣了:“你懂什麼!你又不是我!”
“對你來說,沒有什麼比死亡更有吸引力了嗎?”遲玉問。
女孩愣了一下,似乎正在思考。
“如果有,那麼哪怕人生再糟糕,”遲玉語氣堅定了些許:“你都應該活下來。”
女孩揚起頭:“哥哥,你覺得什麼比死亡更有吸引力?”
遲玉不答,虛眼看向白霧籠罩的遠方。
凌晨,手術室的門打開,一張病床被推了出來。
荀慕生立即跑上去,喉嚨卻干得發不出音節。
“手術很成功。”醫生道:“他兩手手臂骨折,胸椎棘突輕度損傷……”
荀慕生眸光一寒,生怕醫生說出“癱瘓”之類的字眼。
“萬幸的是接住墜樓者時,他有個自我保護的動作,所以脊椎沒受到不可逆的傷害。”醫生接著說:“放心,只要配合后續治療,會好起來的。”
荀慕生閉上眼,連退兩步,單手扶額,險些摔倒。
葉鋒臨與許騁亦是如釋重負,周晨鐘問什麼時候可以探視,醫生說暫時不能,又交待說患者傷了筋骨,需要請專業護工全天護理,荀慕生啞著嗓音道:“我去找人。”
麻醉效果消減后,遲玉醒了。
他動彈不得,手、胸、肩、頸都被牢牢固定著,似乎只有眼珠子能動。
病房寬大整潔,一個穿著護工制服的人見他睜了眼,立馬叫來主治醫生。醫生問了幾句話,他沒聽清,腦子昏沉沉的,耳邊嗡嗡作響。
醫生轉身向護工交待了幾句話,然后又轉向他。這回他聽清了,醫生說手術成功了,安心養傷即可,被救的女孩也無大礙,已經轉入普通病房。
他這才想起,自己救了一個輕生的姑娘,還做了一個記不大清的夢。
發現有人墜樓時,他根本沒有思索,近乎本能地沖了過去。
沒有想到,自己還能跑得這麼快,雙臂還如此有力,身體還這般靈活。
快到能超越死神的屠刀。
有力到能緊緊摟住另一個人的生命。
靈活到能讓自己不至于受無可挽回的重傷。
他閉上眼,想起夢里似乎與女孩聊了許多,但幾乎都記不得了,唯一有印象的是女孩問“什麼比死亡更有吸引力”,他沒有回答,因為答案早已在心里。
藥效之下,他有睡去了。夢在延續,但夢里已經沒有被他救下的姑娘。
他一個人走在空蕩蕩的世間,走了很久,前方出現兩條岔路,一條黑霧彌漫,指路牌上卻寫著“解脫”,一條亮著微弱的光,寫著“劫難”。
解脫與劫難,該選哪條似乎顯而易見。
他站在路口,佇立許久,走向了那條被微光照亮的路。
劫難之路。
曾經見過光明,黑暗就變得無法忍受。
即便這光明是偷來的,是轉瞬即逝的。
他不會再與那光明的給予者有任何牽連,卻可以悄悄將光明藏起來。
說來奇怪,他總感覺那人一直在他身邊,甚至有種錯覺,認為那人就在手術室外、病房外。再次醒來時,他不由自主地往門邊看了看,然后淺淺苦笑。
來的是許騁,還有周教授。
沒有那個人。
荀慕生暫時將公司的事務交給他人打理,親自去了一趟北京,為遲玉請來最好的復健團隊,回仲城后幾乎整日待在醫院,卻一次都沒有出現在遲玉面前。
這段感情從一開始就大錯特錯,遲玉不是他等了十幾年的人。眼前橫亙著一堵由陰差陽錯鑄成的高墻,他站在墻下,失落喟嘆。
他翻不過去。
遲玉恢復得不錯,已經能下地行走了。柯勁和KIME不知從哪里得來消息,來探望過一次后就隔三差五往醫院跑。
遲玉心中感激,笑容卻有些勉強。
李筱也聞訊趕來,一見到他就哭了,他不會安慰人,只好輕聲說:“我沒事。”
荀慕生靠在病房外的墻上,聽著里面傳來的聲音,手指在衣兜里摩挲著那枚光滑的沉香木珠。
“不去看看他?”周晨鐘走過來,明白他為遲玉做了多少事,態度比之以往緩和了許多。
荀慕生轉身就走。
周晨鐘嘆氣,很多事若是當事人不想明白,旁人再怎麼努力都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