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周叔。”葉鋒臨打斷,“您別這麼說。當務之急是……”
“是幫你們逼他說出文筠在哪里嗎?”周晨鐘聲線一寒,又是搖頭:“不,我只想盡力救回他。沒在他最需要的時候趕回來,沒在發現他失蹤后盡全力尋找他,這是我的失職。”
葉鋒臨不再說話。片刻,荀慕生道:“他會輕生嗎?”
車駛入繁錦城時,周晨鐘道:“不,他不會輕生,如果他選擇結束自己的生命,那不是輕生,是你們扼殺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別墅三樓,當看到臉色慘白,側臥不醒的遲玉時,周晨鐘望了荀慕生一眼,嘆道:“他不是睡著,當真是昏迷不醒。”
荀慕生靠近,心頭一空,又是一痛。
周晨鐘將遲玉抱起來,“他最嚴重的時候,就像現在這樣。慕生,你只用了3天時間,就將他8年的努力毀于一旦。”
荀慕生腦子嗡嗡作響,近乎自語道:“您要帶他去哪里?”
“醫院。”周晨鐘苦笑:“就是不知道,這次還救不救得了他了。”
腳步聲遠去,荀慕生在空蕩蕩的房間里茫然地站著,忽地拔腿沖出,喊道:“我來!”
周晨鐘看了看他,還沒來得及說話,遲玉就被搶了過去。
遲玉輕輕動了動,額上布滿虛汗,夢囈般地低語。
荀慕生俯身,聽到了那個不敢想,卻早已料到的事實——
“文筠……已經不在了。”
第44章
荀慕生將冷汗不止的遲玉放在吉普后座,繼而神色空茫地站在車邊,訥訥地看著躺在車里的人,心里重復著對方不久前說過的話。
“文筠,已經不在了。”
并非沒有如此猜想過,卻始終狠狠壓在心頭,不敢去細想。此時猜想在遲玉處得到證實,就如懸在頭上的利劍終于落下,劇痛襲來,將十幾年的等待、虛像徹底斬斷。
他突然覺得很冷,冷得周身發木,好似心一下子涼了,以至于從心口流經的血液也像被冰凍過一般。
很奇怪,葉鋒臨有時會旁敲側擊地提到文筠可能已經去世,他最消極的時候,也會往那方面想,但之后都會刻意欺騙自己——不可能,文筠一定還在。
但昏迷中的遲玉如此一說,他便完全相信了,連下意識的反駁都沒有,腦中不停回蕩著“不在了”,年少時在征兵站相遇的一幕幕被一枚帶血的子彈擊碎,他踉蹌跑去,想要將碎片撿拾歸攏,碎片卻在他手中繼續碎裂,直至化為晶瑩的塵埃。
他什麼都沒能撿回,塵埃在空中飄散,隱沒于青藍色的天空,就像從未存在過一般。
冬末的天氣仍舊徘徊在零度上下,他深深吸氣,冷空氣入肺,激得肩背一陣顫抖。
他想,這大約就是懲罰。懲罰他以“想念文筠”的名義找了那麼多情人,卻從未付出真心。文筠應該最是厭惡這種虛情假意的事。
轉而再想,又感到自己自作多情。哪有什麼懲罰,他連被文筠懲罰的資格都沒有。這一切,不過是他厚顏無恥的奢侈妄想。
“上車嗎?”周晨鐘沉著臉招呼,“遲玉這情況,不能再耽誤了。”
荀慕生回過神,臉色蒼白,眼白爬滿紅血絲,目光再次落在遲玉身上,喉中擠出壓抑的嘆息,“我就不去了。”
葉鋒臨蹙眉:“慕生?”
荀慕生將車門合上,啞聲道:“我想一個人冷靜一下。”
周晨鐘不再等待,吉普駛出莊園,在林蔭路上打了一個彎,消失在荀慕生的視線中。
荀慕生后退幾步,右手撐在園里的雕塑上,左手按壓在劇烈起伏的胸膛,拼命喘息。
可不管呼吸得多用力,氧氣似乎都進不去肺中,窒息的感覺帶來陣陣暈眩,他咬緊了牙,身子躬得越來越厲害。
須臾,地上出現一個個圓點狀的水痕,不知是從額頭落下的冷汗,還是從眼中滑落的淚。
他扶著雕塑的手泛出白色的骨節,另一只手握成拳頭,一下接一下,重重捶在胸口。
管家趕了過來,卻不敢靠近,站在幾步遠處輕聲喊道:“荀先生。”
荀慕生自是什麼都聽不到了,耳邊只剩下流沙一般的聲響——他用細沙一捧一捧筑成的城堡正在崩塌,他阻止不了,被那狂風卷起的沙嗆得無法呼吸,眼睜睜看著城堡消散,就像眼睜睜看著文筠的身影越來越淡,最終融入刺眼的光芒中。
此時此刻,他徹底失去了文筠。
唯有一枚沉香木珠,回到了他手中。
這幾天,他一直將木珠帶在身邊,拿出放于手心,凝視良久,五指收攏,拳頭抵在眉間,閉上眼,對上的卻是遲玉溫和的眉眼。
那眉眼最初是漠然而帶著幾分驚色的,后來驚色褪去,也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再后來,眸中漸漸含上幾分柔軟的笑意,如同三月的春光,將碎雪一并拂去。
荀慕生驀地一怔。
遲玉躺在部隊醫院的特殊病房里,已經醒來,卻始終不肯說話,臉色慘白,神情死寂。
周晨鐘嘗試與他交流,他卻連眼珠子都一動不動,反應極其緩慢,好似靈魂已經丟了,留在病房里的只是一具空殼子。
主治醫生將周晨鐘叫走,手里拿著體檢報告,面色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