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著荀慕生,渾身發抖,破片般的記憶像光一般從門縫擠出,漸漸組成一幅泛黃的畫卷。
他隱約看到了遲玉。
于是聲音顫抖得更加厲害,“那是遲玉從手鏈上取下來送給我的幸運符,手鏈沒有了,這是最后一枚珠子,你還給我,還給我!”
“遲玉?”荀慕生臉上出現痛苦的戲謔,再次欺身而上,狠狠抓住文筠的肩膀。
肩膀下的手臂正在淌血,文筠卻渾然不覺,一心只想拿回珠子,自言自語道:“遲玉留下的只有這枚珠子,還給我!”
荀慕生掐住他的下巴,失控怒喝:“你才是遲玉!你還給我裝?”
晴天霹靂,文筠剎時睜大雙眼,眼中卻半點光亮都沒有,生機頓時枯敗下去,嘴唇微微一動,一個音節都沒發出來。
他怔怔地看著荀慕生,靠著墻漸漸向下滑去,那扇木門終于被撞開,記憶如碎片,碎片鋒利如刀,刀片從他身后呼嘯而來,將他刺得血流如注。
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充斥耳中的唯有荀慕生那句“你才是遲玉”。
他發狂地搖頭,低聲哭泣:“我不是,我不是……我是文筠,遲玉已經死了……”
他感到自己好似被抓住衣領扯了起來,卻無力掙扎。
我是文筠啊,他想,我怎麼可能不是文筠?
荀慕生還在喊著什麼,他卻聽不到了,意識越來越渙散,直至眼前一黑。
徹底暈過去之前,他看到了遲玉,過去從來不在夢里叫他名字的遲玉終于笑著喊了他。
喊的卻是——“遲玉!”
“你叫遲玉啊?這名字真好!”
“哪里好?”
“好聽啊,而且很有意思。”
“嗯?”
“姍姍來遲的玉。美玉需要花時間打磨,所以遲一些也沒有關系。
喏,不就像咱們嗎?最厲害的特種兵也需要時間苦練啊。”
新年伊始。
絕望重至。
(明天無法按時更新,可能會晚上才更)
第40章
遲玉從不覺得自己的名字起得好,“玉”這個字,太像姑娘的名字。小時候老師點名,念到“遲玉”,他小聲答“到”,老師瞥來一眼,笑道:“原來是男娃娃呀。”
班里哄堂大笑。
入伍之前,他甚至想過將“玉”改成其他同音字,但手續流程繁多,不得不放棄。
沒想到進了特種大隊,竟然被人解讀為“姍姍來遲的美玉”。
一個普通至極的名字,從那人口中念出來,好似突然有了光彩。
他有些慶幸——幸好當時沒將名字改成更陽剛的“遲羽”或者“遲宇”。
那人叫文筠,戰區選拔時殺進前五的尖子兵,高大英俊,笑起來痞帥痞帥的,動不動就跟隊友打架,氣勢洶洶,出手卻總是留著幾分力。
進入特種大隊的第一天,文筠就與他結了緣。
兩人在宿舍的走廊撞到一起,周圍的人起哄——喲,你倆是兄弟嗎?
“兄弟”一詞讓遲玉愣了愣。他很小的時候,父母就離異各自組建家庭,并且有了孩子,他被不能生育的姑姑拉扯大,幾年都沒見過父母。兩年前姑姑患病去世,父親才帶著小他3歲的弟弟出現。父子重聚,卻像陌生人一般。
他還記得弟弟的相貌,眼前這個男人,絕不可能是他同父異母的兄弟。而母親再婚后誕下的是個女孩,自然更不可能。
隊友們笑得起勁,大呼長得太像,身高體型幾乎一模一樣,從背后看壓根分不出誰是誰。
遲玉看那人,那人也看他。
遲玉站在原地看,那人卻看著看著就湊過來。
盯著眼前那張漸漸放大的帥臉,遲玉本想往后退,轉念一想,卻覺得剛到特種大隊,輸什麼都不能輸氣場,于是站著沒動,認真與對方對視。
那架勢看在旁人眼中有些劍拔弩張的味道,兩人相隔最近時,鼻尖幾乎挨到了鼻尖。遲玉聞到男人身上淡淡的汗水味,好勝心突然被挑起,正欲拿額頭撞上一撞,男人卻咧嘴笑起來。
“還真是!”男人往后一退,下一個動作竟是攬過他的肩膀,“喂,既然和我長得像,那就當我弟弟吧。我叫文筠,文化的文,筠是竹字頭,下面一個均勻的均,不是夫君的君,別記錯啊。”
遲玉將他的手挪開,“遲玉,遲到的遲,玉石的玉。”
文筠顯然不太正經,看樣子是個喜歡開玩笑的人。遲玉做好了被取笑“名字女氣”的準備,卻聽對方來了句“姍姍來遲的美玉”。
心臟像被輕輕撓了一下,又麻又癢。
很快,遲玉和文筠成了關系最鐵的兄弟。文筠有事沒事就愛跟他湊到一塊,一起加練,一起沖澡,互相上藥,一同跟別的隊友干架。
文筠時常偷偷戴上一串木珠手鏈,幾十塊錢的小玩意兒,卻寶貝得不行,說是有個小兄弟送的,考試包過,選拔包過。
遲玉有些好奇這個小兄弟,文筠想了半天,卻撓著后腦說:“我好像……忘記他叫什麼了。”
遲玉:“……”
人家送你東西,你連別人名字都忘了?
文筠搓著手鏈,“別這麼看著我,君子之交淡如水懂嗎!”
遲玉撐著額頭,“小兄弟知道你忘了他名字,肯定很傷心。
”
“你啊,就是心思多。”文筠笑:“不過你這話提醒了我。”
“嗯?”
“得牢牢記住你名字啊,不然你傷心得哭兮兮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