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橫落在男子身側,刀尖已斷。而男子的兩邊手腕分秒間被卸,正痛得厲聲慘叫。
特種兵出手就是殺招,文筠做過無數次針對手腕、手肘、膝蓋、腳踝的狙擊特訓,面對與自己完全不在一個等次上的發狂男子,竟然下意識就卸了對方的手腕。
荀慕生趕到時,文筠眼中那種屬于特種兵的狠厲殺意尚未褪去。目光相觸,荀慕生心臟先是一緊,繼而狂跳不止。
男子帶著哭腔的叫喊打破了此間一瞬的沉默,文筠神色一變,竟有些茫然失措,荀慕生一腳將刀踢遠,街道另一邊,警車鳴著長笛駛來。
派出所,男子脫臼的手腕被接上,仍痛得大呼小叫。李筱精致的妝容被眼淚弄花,坐在桌前冷靜地陳述剛才發生的事。文筠眸底的殺意與茫然都已消退,任由后怕萬分的荀慕生握著手,低聲道:“我沒事。”
真相很快水落石出。
持刀男子叫米峰,健身私教,追求李筱已有半年,屢次被拒絕,卻從未放棄,像塊撕不掉的牛皮癬。前幾日再次被李筱拒絕后,揚言“你會后悔”。李筱一個人在仲城生活,做的又是早出晚歸的工作,已經盡量小心,上下班都開車,卻還是沒能躲過。
米峰今日在另一個女孩兒處吃了癟,想起自己在李筱跟前受的氣,酒壯慫人膽,提著刀就想逼李筱就范。
他身高超過1米9,肌肉結實,知道李筱時常加班到深夜,在雨虹路一堵一個準。
唯一意外的是李筱身邊竟有一個男的。
李筱與那男的有說有笑,他酒勁上來,又妒又怒,直想捅那男的兩刀。
不巧,身高體型皆不如他的文筠曾經是特種兵。他這樣的再來一打,也無法對文筠構成威脅。
離開派出所,李筱不停跟文筠道謝,方才在民警面前強裝的冷靜不見了,情緒近乎失控,柔軟與恐懼徹底暴露出來,顫聲道:“如果今天沒有你,我就完了。這種事我根本躲不了,我每天都怕他來找我,報警根本不會管的,我也沒有能依靠的朋友……”
文筠不擅安慰人,見李筱抖得不成樣,求助般地看了看荀慕生。
荀慕生滿心滿眼都是他,哪里容得下其他人,況且今天的禍事正是李筱引來,過去亦從許騁處得知這女人時常欺辱文筠,此時恨不得讓她趕緊滾,卻架不住文筠那沉默的請求。
剛還與葉鋒臨說,現在的文筠渾身透著冷漠,大約不會再出手助人,這才不到兩小時,文筠就當著他的面制服持刀惡徒,救了一個曾惡意刁難自己的人。
還拿眼神示意——你幫我安慰一下她好嗎。
他哪里拒絕得了,冷眼看著李筱,最終嘆了口氣,“別哭了,你住哪,我們送你回去。”
李筱還在抽泣,文筠生硬地跟著說:“別哭了。”
李筱仍是驚魂未定的狀態:“筠哥,你今天幫了我兩次。”
文筠道:“應該的。”
荀慕生額角一跳,心里罵道:應該個屁!
將李筱送到住處,文筠松了口氣,忽然想起還沒感謝“司機”,才后知后覺地說:“今晚麻煩你了。”
荀慕生起初被嚇得夠嗆,后來又渾身泛醋味,盯著他看了半天,將亂七八糟的情緒全壓了下去,語氣溫柔得自己都不相信:“以后別做那麼危險的事了好麼?”
文筠心尖麻了一下,荀慕生的目光太沉了,像黑夜里無波無瀾的海,正悄無聲息地將他淹沒。
但他體會不到“危險”二字的含義。
面對拿著刀又喝了酒的惡霸,尋常人與特種兵的感受全然不同。
荀慕生覺得那是致命危險,文筠卻只當做尋常小事。
被荀慕生看得不自在,文筠本想說“不危險啊”,出口的卻是“我知道了”。
態度并不誠懇,看在荀慕生眼中,卻有幾分認錯的乖順。
氣氛最好的時候,文筠接連打了四個噴嚏。
荀慕生立馬心痛起來,“是不是著涼了?”
“沒有。”文筠不習慣被人關心,慌亂中只顧著轉移話題,卻轉到了一個更加古怪的話題上:“你還需要我幫你剝柚子嗎?”
荀慕生一怔,血液中淌過陣陣酥麻。
文筠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在副駕上坐好,自言自語道:“應該不需要,柚子吃多了不好。”
路燈的暗光穿過窗玻璃,灑在文筠身上,荀慕生看得入神,情難自控地傾身而上,在他唇邊輕輕啄了一下。
不敢逗留,不敢吻得太深,害怕被狠狠推開。
卻忘了以文筠的身手,若是全然不愿意,他即便只是淺嘗輒止地吻上一吻,也會比那個被卸掉手腕的男子更慘。
車里突然安靜下來,不知過了多久,文筠才說:“我住在蓮安小區。”
荀慕生當然知道他住在哪里。
這話的潛臺詞是——麻煩你送我回去。
一個情動的吻并未攪起風浪。
海面以下,卻暗涌滾滾。
文筠太累,回到家倒頭就睡。荀慕生卻毫無睡意。
他本以為文筠身上的鋒芒已經斂盡,卻親眼看到文筠干凈利落地出手。
銳氣依舊。
命運留給他的那一丁點兒遺憾也沒有了,他不知自己為何如此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