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間他腦中一片空白,慌亂中甚至沒去想到底該不該繼續唱下去,是本能驅使著他憑借慣性在唱下去。
十幾秒之后,那微弱的聲音才重新透進耳朵里。
秦青卓聽見了自己錯亂的節拍,聽見了自己破了音的歌聲,也聽見了這次沒有歌迷同自己進行大合唱。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堅持把那首歌唱完,明明停下來說明原因就好了,但他卻偏偏糟糕地唱了下去,一直唱完了最后一句,然后在全場一片靜寂中轉身下了臺。
后來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之后,他才明白自己當時為什麼那麼做。
——因為知道那是自己的最后一次舞臺。
他總要唱完一首完整的歌再走。
從臺上走下來,他非常鎮定地找到蔡衡,告訴他自己不能繼續唱下去了。
就像交代后事那樣的,他一件件把事情告訴蔡衡,說得條理清晰——該怎麼跟歌迷說明情況,該怎麼退票和補償歌迷的行程損失,包括他可能跟寰揚解約、以后不能跟蔡衡繼續合作、謝謝他多年以來的照顧等等事宜。
他的冷靜和鎮定讓蔡衡覺得反常,蔡衡非常擔憂地提出要送他去醫院,但秦青卓拒絕了。
“真的沒事,”秦青卓安慰他,“唱了這麼久我也很累了,正好可以歇歇。”
“你確定不需要跟歌迷說明耳朵的情況嗎?”
“不說了吧,不想以后被人提起來的時候,后面總跟著一句‘可惜不能再唱歌了’。”
“會被罵的。”
“被罵也挺好的,起碼留個念想。”秦青卓笑了笑,“去吧,別讓大家等太久了。
”
蔡衡看著他,最終沒說什麼,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走向了臺上。
秦青卓站在后臺的等候區域看向觀眾席。
不出意料地,蔡衡按照他的交代剛一說明情況,觀眾席上立刻炸開了鍋。
秦青卓一語不發的中途離場,讓所有人的失望在一瞬間演變成了憤怒。
秦青卓自己卻覺得很平靜,曾幾何時他站在這里,看著觀眾進場、觀眾席被一點點坐滿,內心或期待、或焦慮,而現在看著眼前的一切,他甚至有種輕松和解脫的感覺。
反正即將脫離“歌手秦青卓”的身份,這些喜歡和失望很快就與自己無關了。
或許是因為內心平靜,連耳鳴聲都弱了下去,能清晰聽見觀眾席上的抱怨。
然而在長久的抱怨聲之后,他看著觀眾一個個離場,臉上或失望、或憤怒,他自以為的平靜和鎮定中卻忽然涌入了一絲悲涼。
——到底還是搞砸了啊……
這場自己曾抱有萬分期待的宴席,到底還是這樣匆匆地、不體面地散了場。
以后真的就不能唱歌了嗎?
不能唱歌的秦青卓到底還能做什麼呢?
人生失敗至此,活著到底還有什麼意思……
看著最后一個觀眾離場,盯著那空蕩蕩的觀眾席又看了好一會兒,秦青卓垂下目光,拒絕了蔡衡要送自己回去的提議,快步朝停車場走了過去。
車子開上路,心灰意冷之間,耳鳴聲又聒噪地響了起來。
這反反復復的耳鳴響得他心煩意亂。
沒完沒了了是嗎?他不知道第多少次冒出這種想法。
連手術都無法解決的問題,這輩子都要一直這樣下去嗎?
都已經決定不再唱歌了,怎麼還在響?還想要我怎麼辦?
或許死了就好了吧。
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就再也聽不到這讓人心煩的耳鳴聲了。
前方的十字路口,紅燈倒數變了綠燈,他開車駛了過去。
腦中盤算著哪種死法會好受一點,耳鳴聲中忽然混入了更尖利的聲響,余光瞥見旁邊那輛撞過來的貨車時,他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那是貨車的汽笛聲。
然而已經來不及剎車了,“砰”的一聲巨響,他感覺到巨大的沖擊力朝自己襲來——
回憶進行到這里,秦青卓停頓了下來。
情緒波動太大,不緩一緩,他覺得太難受了。江岌也沒催著他繼續說下去,開著車,沉默而耐心地等著他。
稍稍平復了波動的情緒,秦青卓才繼續說:“后來的事情,我上次已經跟你說過了。”
“我記得。”江岌說,“那一瞬間你以為會是解脫,沒想到被困在車里,你還是想活下去。”
秦青卓輕輕“嗯”了一聲。
這段過往講完,好一會兒,兩人都沉默著沒說話。
事實上在此之前,江岌已經從蔡衡那里聽過了這段過往,然而聽著秦青卓親口講出來,他還是覺得壓抑和沉重,甚至有些呼吸不暢。
車子又往前駛了一段,這次是秦青卓主動開口說了下去。他聲音很低,語速并沒有比剛剛將自己那些過往的時候快多少:
“對我來說,人生就是一場接連失去的過程。沒有什麼是不可能失去的,聽力、唱歌、歌迷的喜歡、走上正軌的人生……我越是想抓住的事情,就越是可能被收走。
“包括你也是這樣的,當時一直不答應跟你在一起,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我覺得總有一天,你對我的喜歡也可能慢慢消失,時間早晚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