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麼都沒說,抬起一只手,揉了揉秦青卓凍得發紅的耳朵,然后另一只手從兜里拿出鑰匙開了卷閘門,低聲說了句“先進屋吧”。
卷閘門緩緩升起來,秦青卓仍沒松開抱著江岌的手。
他忽然有些貪戀這種擁抱的感覺,好像能讓人迅速安定下來。
然而江岌卻沒讓他抱太久,在卷閘門完全升上去的幾分鐘后,江岌握著他的手腕,將他的一只手從自己腰上拿了下來。
“先進屋。”他又說了一遍,話音里不帶什麼語氣。
江岌的音色偏冷,所以他不帶什麼語氣說話的時候,聽上去是有點冷淡的。
于是秦青卓垂下了手,不再抱著他,跟在他身后走進了排練室。
江岌走到靠窗的方桌前,拿起遙控開了排練區域的空調:“坐吧。”
秦青卓坐到了沙發上,那顆落回了原處的心臟又懸了起來,他意識到在自己糾結著這段感情的走向、飽受折磨的同時,或許江岌也變得沒那麼堅定了——難怪他這麼長時間都沒發來一條消息。
江岌往電熱水壺里倒了一瓶半的礦泉水,在水壺咕嚕咕嚕地燒著水的同時,他倚著窗臺,看著坐在沙發上的秦青卓。
秦青卓已經摘了圍巾,此刻低垂著頭,先前落在頭發上和身上的雪花已經融化了,鼻尖被凍得有點發紅,交握在一起的指關節也泛著紅,但嘴唇上卻沒什麼血色。
將燒至半開后倒進杯子里,江岌走過去,把裝著熱水的杯子放到秦青卓面前的桌上,又抬手脫了自己的身上的外套,扔到了秦青卓旁邊:“身上那件脫了,穿這個。
”
秦青卓聽到他的嗓音有點啞,抬頭看向江岌:“你是……感冒了麼?”
江岌沒說話,靠回窗臺,往剩下的半瓶礦泉水里丟了幾片薄荷葉,晃了晃,仰頭喝了幾口水。
“讓你穿你就穿。”
秦青卓便沒再問下去,脫掉了身上的大衣。
夾棉的沖鋒衣帶著體溫,比他那件被雪花和冷風浸透了的羊絨大衣要暖和不少。
江岌看到秦青卓脖頸上的吻痕已經變得很淡了,但還留著肉眼可見的印跡,鎖骨上還有個淺淺的牙印,當時秦青卓說可以咬重一點,但他沒能狠下心來。
應該用力一點的,咬出血,留下疤才好。他腦中閃過這樣的想法。
“不是說不合適麼,”他看著秦青卓,開了口,語氣里含著淡淡的嘲諷意味,“大半夜來找我,是想繼續試試?”
秦青卓低垂著頭,聲音很輕,聽上去態度誠懇:“我那天……情緒上來,說了很多不該說的話,對不起江岌。
“那現在是什麼意思,試下來又覺得合適了?”
秦青卓不說話了,仍是低著頭,微凸的喉結在薄薄的皮膚下滾了滾。
江岌心里有氣,又做不了忍氣吞聲的人,秦青卓給的這句“對不起”太輕了,填不滿那句話在他心里留下的裂縫。
“秦青卓,你是不是仗著我喜歡你,所以就覺得對我說什麼都無所謂是吧?”
見秦青卓不說話,江岌繼續說了下去,“那天說了什麼’試試’的那些話之后,覺得特別痛快是嗎?”
沉默片刻,秦青卓搖了搖頭:“沒有,我很……難受,也特別后悔跟你說了那樣的話。”
這次輪到江岌不說話了,只是看著秦青卓。
明明這兩天他想過很多次,只要秦青卓肯認錯,他就既往不咎了。
而現在秦青卓真的向自己認錯了,他又覺得還不夠。
還想要更多,多到足夠確認秦青卓對自己的感情是深思熟慮的、認真的,而不是臨時起意的“試試”。
“其實這兩天,我也好好想了一下。”秦青卓視線微垂,“我們確實性格差別太大了,你遇到任何事情都只想扛著,而我在某些事情上卻只想躲著。我一直都覺得,所有的事情都要扛著,太累了,如果逃避能讓人輕松一點,為什麼不能這樣做呢。但我不會阻止你去扛著事情,你卻不會想讓我一直躲下去……沒在一起之前我就已經意識到了這點,所以當時,我確實只是想試試的。”
江岌等著秦青卓否認那句“試試”,秦青卓卻偏偏給了他相反的答案。
他頓時覺得有些荒唐,荒唐到他極輕地嗤笑了一聲。
秦青卓被打斷,頓了頓,繼續說了下去,“但不是我試,是我做那個被試的人。”
“什麼意思?”
“你應該也發現了,”秦青卓語速緩慢地說,“只要不提耳朵的事情,我大多數時候都可以做到情緒穩定,但只要一提起耳朵的事情,我就會喜怒無常,甚至歇斯底里,我曾經做過心理診斷,醫生說我有明顯的躁郁傾向……像我這樣的人,大概不適合進入一段親密關系,因為兩個人想要長久地在一起,總是要彼此坦誠的,但我做不到,提到耳朵的事情我就很難受,我就本能地想躲起來,想逃避這個問題。”
他屈起的手肘搭在大腿上,低垂著頭,有幾縷被雪水浸濕的頭發貼在臉側,是從未在別人面前暴露過的,有幾分脆弱而可憐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