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做過手術,”江岌仍語氣平靜,“器質方面的問題醫生已經幫你解決得差不多了,但心理方面的問題不解決,你就永遠沒辦法從這個病里徹底走出來。”
這話說出口,那句從醫生那里聽過無數遍的“這個病可能沒辦法完全痊愈”從秦青卓腦中冒了出來,他不知道為什麼除了醫生,現在就連江岌也要來跟自己強調這一點——明明他最抵觸的就是這句話。
“你是醫生嗎?”他情緒忽然變得不太穩定,有些煩躁地抬高了音量,“為什麼要來給我下這個診斷?!”
繼而他立刻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控,手指插進頭發里朝后捋了一下,也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我……對不起……”
“沒事,”江岌到底沒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頭發,聲音放輕了一些,“你可以隨便跟我宣泄你的情緒,怎麼樣都可以,不用忍著。”
秦青卓的頭低垂著,搖了兩下,試圖結束這個讓他強烈不適的話題:“江岌,別聊這件事了,說實話跟你在一起之后,我一直都挺開心的,為什麼非要提這件事呢……”
他嗓音很輕,甚至摻了點示弱、央求的意味,江岌可以肯定,只要他現在松口說一句“那就不聊了”,秦青卓一定會伸出手來抱住他,然后他們會迅速地變回之前那樣親昵的相處模式,接吻、縱情、親密無間。
然而他忽然覺得這種快樂太脆弱了。
就好像現在一樣,脆弱到他只是提到了這個話題,這份快樂就已經在他們之間搖搖欲墜了。
他甚至不太愿意回到這脆弱到有些虛假的快樂里去了。
他定了定神,回到自己的節奏里,看著秦青卓說:“我只是覺得你一直在逃避這個問題,這不是個辦法,你會永遠被這件事困住,提到它你就會變得不開心……”
“所以一定要繼續這個話題對嗎?”秦青卓抬起頭看向他,打斷了他。
江岌的堅持讓他愈發地不安和焦躁起來。
與此同時,江岌也看到他眉心綴著的煩躁越來越明顯,像是又變成了那天從臺上下來之后的狀態,只不過扮演施堯那個角色的惡人變成了他自己。
“嗯,”江岌看著他說,“既然聊到了,我想今天就把它聊透了。”
在盯著他看了幾秒之后,秦青卓點了點頭:“行啊,聊透了也好。”
頓了頓,他接著說了下去,“那我問你江岌,我為什麼不能逃避?你是不是覺得這個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應該跟你一樣,遇到事情就必須得自己扛下來?那我告訴你,不是這樣的,不唱歌了,我還可以做音樂、做制作人、開工作室,我的人生并沒有因為不能唱歌而變得糟糕,相反我現在覺得特別輕松和快樂,所以我為什麼非要重新唱歌,為什麼非要重新站到舞臺上接受所有人對我的審視和審判?”
“但我見過你真正快樂的樣子,”江岌直視著他的眼睛說,“那天晚上你聊到你辦過的那些場演唱會,還有你唱過的那些歌,聊起那些的時候你比任何時候都快樂。還有幾個月前你帶我去音樂節,在臺上彈完吉他,你對著觀眾說‘謝謝你們還記得我’,如果你真的不在乎那些你根本就不會說這句話。
我還見過你唱歌的樣子……”
“別說了!”秦青卓又一次打斷了他。
他徹底失控了,語氣比先前更激動一些。
好像又回到了四年前的那段時間,只要有一人說起耳朵的事情,他就會迅速沉郁下來。
這些年他努力讓自己看上去沒這麼在乎這件事,他也的確做到了,即便有人提起這件事情,他也能裝得若無其事和毫不在乎,但江岌現在卻毫不留情地、赤裸裸地戳穿了他的偽裝。
他不知道江岌為什麼非要說起這些,明明這幾年根本沒人敢在他面前說這樣的話。
那是他的傷口,就連他的朋友們都知道不能輕易揭開那道從未愈合的痂,為什麼江岌作為自己最親近的戀人,卻忍心直直地往自己的傷口戳過來?
是因為自己太縱容了,表現得太若無其事了,所以才讓江岌誤以為自己根本就不會疼麼?
但他快疼死了,提到這件事就疼得要命,只想快速結束這段讓自己痛苦的對話。
秦青卓閉了閉眼睛,竭力讓自己的情緒平穩一些:“所以你一定要這麼逼我是嗎?”
他希望江岌能看出自己在疼,然后停下來抱住自己,然而江岌卻偏偏不肯按他的想法來。
“如果你認為讓你重新唱歌就是在逼你的話,”江岌沉聲道,“對,我就是要逼你,一直逼到你愿意面對這件事為止。”
那種疼越來越尖利,刺透傷口上的痂,順著神經密密麻麻地包裹上心臟,秦青卓深深吸了口氣才能繼續說出話來:“那我就是不愿意面對呢,你真的不會后悔嗎江岌。
”
“如果一件事情在我看來是正確的,”江岌說,“那我就會一直做下去。”
“但是我后悔了……”秦青卓低聲說。
“后悔什麼?”
“后悔那晚不該喝酒,也后悔不該跟你聊起那些話題,所以那晚為什麼要喝酒呢……”秦青卓聲音低得幾近自語,近乎自責地追溯著原因,“對,或許也不該讓你錄指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