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岌拎著殘存的酒瓶,用碎裂的那側指著另一個毆打江北的人:“欺負一個小孩,顯得自己挺能耐的是吧。”
那人目睹了江岌的狠勁兒,扔下折疊刀開始求饒,“我錯了哥,我錯了,我再也不來了……”
江岌丟掉酒瓶,拽住這人的領口,一拳一拳地砸了過去,直到他的臉被打成了紫青色,嘴巴被打得溢出了血,五官腫脹到扭曲,才像扔垃圾一樣把他撇在了一旁。
沒管那兩個倉皇逃走的混混,江岌朝坐在角落的江北走近了,打量著屋里的環境——一堆鋪在地上的舊報紙,一個盛水的玻璃瓶,還有一卷不知道從哪撿來的臟亂的破棉被,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一地的垃圾。
“就住這破地方,”江岌看向江北,沒什麼語氣道,“你不怕凍死啊?”
“我不冷。”江北說,“這兒挺好的。”
江岌的目光移到她手上,從他進來那會兒,那兩個人就一直試圖掰開她緊攥的手指。
“手里攥著什麼呢,”江岌半蹲下來,挺好奇,“握那麼緊。”
江北沒說話。
“我看看。”江岌說。
似是有片刻猶豫,然后江北緩緩地朝他攤開了手——是那張從煙盒上撕下來的紙片,上面記著的,是江岌不久之前瞎編的那串號碼。
一時間,江岌沉默下來,看著那行自己潦草寫下的筆跡。
過了一會兒,他嗤笑一聲:“怕他們找到我實施報復?先保住自己的小命吧。”
他拿過那張紙片,揉成一團扔了,沒等江北說什麼,他出聲道:“試試還能不能走。”
江北撐著地面,試圖站起來,但因為沒什麼力氣,剛起來一點就又坐了回去。
江岌嘆了口氣,背過身半蹲到她前面,將她背了起來,朝屋外走過去。
他什麼都沒說,江北也什麼都沒問,身后光亮漸遠,兩個人的身影緩緩融進了夜色里。
第98章
“大概就是這樣,”江岌仰頭喝了幾口水,“我那會兒在酒吧夜場上班,晚上家里沒人住,就讓她住那兒了,等到白天我回去的時候,她就挺自覺地出去玩了,再后來到了紅麓酒吧駐唱,鶯姐提供了酒吧二樓的那兩個房間,就是你看到的那樣了。”
聽完江岌講的這段往事,秦青卓好一會兒沒說話。
他想栗子說得那句話沒錯,自己都活得挺辛苦了,居然還養著一個生病的小女孩,這種事確實不是一般人能做出來的,而江岌在說起這件事時,從頭至尾的語氣卻都是平淡的。
“就……沒想過把她送福利院?”秦青卓說出這句話,頓了頓,又補充道,“我是說,畢竟你自己背著一身債務,已經過得這麼辛苦了。”
“想過,一開始還跟她提過,但她挺抗拒的,也不說為什麼。”江岌視線微垂,“后來跟她聊的時候,無意間發現她應該是有父母的,但她父母可能對她不怎麼樣,也不想要她,所以我推測她不想被送到福利院的原因,大概是害怕被發現之后,她就要被送回她父母身邊了,不過看她不想說,我也沒細問。”
秦青卓點了點頭,過了一會兒又問:“江北以前是不是也消失過?”
江岌“嗯”了一聲:“經常。”
“為什麼?”
“因為不想讓我花錢,”江岌呼出一口氣,“小孩子麼,覺得自己少做幾次透析也沒事,所以一到臨近去醫院的日子,就會想盡辦法提前消失,能拖多久是多久,這樣就能少做幾次透析了。
”
原來是這樣……秦青卓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與此同時,以前覺得有些不對勁的地方也忽然全都有了解釋。
譬如為什麼《長夜無邊》那場比賽錄制之前,一向古靈精怪的江北卻忽然會迷路走丟……
再譬如為什麼那次臨到醫院門口,明明之前還捂著肚子一臉痛苦的江北,卻忽然大聲說“我肚子不痛了”……
秦青卓看向病床上的江北,江北仍然在熟睡著,小孩子的睡眠本就比成年人更沉,再加上江北目前的身體格外虛弱,所以即便剛剛兩個人一直在窗邊低聲說話,江北也沒被吵醒。
目光從江北身上移開,秦青卓看向江岌:“換腎是不是得做登記?”
“腎移植配型登記,”江岌說,“做過了。”
“一直也沒配型成功?”
江岌這次卻沒立刻答,眉心漸漸蹙了起來。
秦青卓心里隱隱有了某種猜測。
半晌沉默,江岌深呼吸一口氣,才出聲道:“之前配型成功過,但當時沒錢,就放棄了那個機會。”
猜測得到了證實,秦青卓的心臟沉了一下,好一會兒,才繼續問了下去:“是什麼時候?”
“今年的七月份。”江岌說。
今年的七月份……秦青卓想,也就是《躁動吧樂隊》這檔節目錄制前一個月。
腦中浮現出初遇江岌時,那張寫著“這操蛋的世界”的臉,還有最初那張偷拍的照片和囂張的威脅,似乎一切都有了解釋。
“我之前看到一個新聞,”半晌沉默,江岌又低聲說,“有人等了十幾年也沒等到腎源,也不知道錯過了那次機會,還能不能等來下一次。”
秦青卓握住江岌的手,極輕地嘆了口氣。
這種時候他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好,譬如“一定會等到的”“肯定還有機會的”這種安慰性質的話,聽上去都太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