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感覺自己拿著樂譜的手上忽然落下了一滴水,明明是溫熱的,但落下的瞬間他感覺自己被燙了一下。
他愣了愣,沒說出口的話全堵在了嗓子眼里——他意識到江岌哭了。
那些眼淚接二連三地砸下來,大顆大顆的,很快就將他的手背打濕了。
江岌哭起來是無聲的,相比上一次壓抑的哭法,這次更像是一場沉默的宣泄。
每一滴眼淚都承載著這些年他受過的苦,落在秦青卓的手背上,帶著很重的分量。
秦青卓的心臟像是被一只手緊握著攥了一把,有種揪著的疼,堵得要命,也難受得要命。
他忽然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了。
不知道說什麼,說什麼都不忍心。
他走過去,抬起手臂抱住江岌,輕輕地拍著他的后背:“沒事了江岌,都過去了,都過去了……”
江岌的頭低垂著,砸下來的眼淚洇進了秦青卓肩膀的布料里,很快就讓他的肩膀濕了一大片。
秦青卓抬起手掌覆著他的腦后,讓他的額頭抵在自己的肩膀上,長長嘆息了一聲。
這場無聲的、宣泄式的流淚只持續了短短片刻,秦青卓便感覺到江岌止住了自己的眼淚。
江岌在控制自己的情緒,他在強行避免自己失控,秦青卓腦中再一次出現了那種想法——這少年到底是怎麼把自己活成這副刀槍不入的模樣的?這麼多年他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
他感覺到江岌的頭從自己肩上抬了起來,繼而他也松開了抱著江岌的手臂。
靜默持續了片刻,秦青卓抬起手,幫江岌一點一點抹去了臉上的眼淚。
江岌卻微微偏過了臉,似乎不想自己流淚的樣子被別人看到。
“江岌,”秦青卓看著他,“知道今晚我為什麼幫你擋那一下嗎?”
江岌沉默著,沒說話。
“因為我想賭一把。”秦青卓繼續說。
“賭……什麼?”江岌問,嗓音發著澀。
“賭我的眼光是對的,賭你前途可期,不會永遠活在爛泥里。”
“今晚這傷就是我下的賭注,一切可能承受的后果也是我下的賭注,”秦青卓看著他,目光在黑暗中灼灼發亮,語氣近乎鄭重,“江岌,別讓我賭輸。”
又是那種讓自己忍不住想要躲開的、害怕被照亮的目光。
被這道目光注視著,江岌閉上了眼睛。
但這次,他卻不想躲開這道含著期待的目光了。
他想將它抓住,攏起來。
良久,他喉結滾動,睫毛也跟著顫了顫,睜開了眼睛。
隔著夜色他看向秦青卓,聲音沉得發啞——
“好,我盡量。”
第40章
次日傍晚,樂隊結束排練,鐘揚和彭可詩離開酒吧,江岌也下了樓。
一樓酒吧還沒開始今天的營業,值班經理正召集員工開會,江岌繞過他們走到酒吧門口。
他吹了會兒風,感覺混沌的頭腦清醒了一些,然后拿出手機,后背倚著門,低頭看著屏幕上的那條收款短信。
短信是下午排練時收到的,起初看到那上面的一串數字時,他甚至以為自己在做夢,而且是在做一場很荒唐的夢。
秦青卓給他打了一筆堪稱巨款的款項,不僅足夠他還清債務,甚至還清之后還能有不少富余。
昨晚不是跟他說了自己是個壞事做盡的惡人嗎?江岌盯著那條短信想,他就不怕自己拿了這筆錢,債也不還就跑了嗎?
江岌按熄了手機屏幕,從兜里摸出煙盒,抽出一支煙咬在嘴里,滑開打火機的蓋子,火苗靠近煙頭時,手上的動作卻頓了頓。
戒煙的念頭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冒出來的,好像并沒有過明確的念頭,也沒有明確的時間節點,只是點燃打火機的瞬間,總會想起秦青卓跟他面對面站在酒吧門口時,微蹙著眉說出的那句“江岌,別再抽煙了”。
那之后就降低了抽煙的頻率,但江克遠死后的這幾天,抽煙的頻率又高了起來。
他撥動打火機的蓋子,蓋熄了泛藍的火苗,拿掉嘴里含著的那支煙,又將它塞回了煙盒。
秦青卓打來的這筆巨款他不想要,如果可以的話,他想現在就原封不動地打回去。
但他不知道秦青卓的銀行卡號,如果去問秦青卓,以秦青卓的性子,應該也不會把卡號告訴自己。
那就等下場比賽錄制時當面問問陳嘉吧,節目組既然會付給秦青卓酬勞,就一定有秦青卓的收款方式。秦青卓不也是這樣拿到自己的銀行卡號的麼?
真是想不通,怎麼會有秦青卓這樣的人?秦青卓這樣的人又怎麼會被自己這種人遇上?
他是對誰都這樣嗎?江岌腦中又一次冒出了這個念頭。
鐘揚、彭可詩、他隊內的任何一個樂手,只要遇到了這種事情,他對誰都會這樣出手大方?
紅麓斜街的街角駛進了一輛黑色轎車,隔老遠,江岌便認出了那是秦青卓的邁巴赫。
那次他從墓地回來,次日樂隊排練時,鐘揚不止一次念叨著秦青卓的車有多漂亮,又有多昂貴,多少錢來著?四五百萬,還是五六百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