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秦青卓跟了上來,掃了一眼摩托車的情況,當機立斷:“坐我的車走吧,你現在的狀態也不適合騎車。”
眼下沒有更好的辦法,江岌只能應下,跟秦青卓一起朝車子走過去。
麻三從酒吧跟出來,罵罵咧咧:“操,又耍的什麼陰招?你爹死了?以為死了就不用還錢了?我告訴你,他死了你照樣……”
他還沒罵完,黑色轎車已經快速駛出了紅麓斜街,一個轉彎甩尾過后便沒了蹤影,只留下了空氣中嗆鼻的汽車尾氣。
麻三一揮手:“走,開車跟上去,看看到底什麼情況。”
坐在車子后排,秦青卓有些擔憂地看向一旁的江岌。
江岌一直側過臉看向窗外,蹙起的眉頭和繃緊的下頜線暴露了他此刻內心的焦慮。還有那兩只瘦長的手,因為交握得太過用力,薄薄的、泛白的皮膚看上去幾乎要被凸起的骨節穿透了。
秦青卓不知道江岌的父親在他人生中到底扮演了怎樣的角色,江岌一向把自己的想法埋得很深,只言片語都不肯透露,所以他無從猜測剛剛這通電話到底給江岌帶來了怎樣的沖擊。
然而,一個十九歲的少年在得知父親的死訊后,總歸是不好受的。這種時刻似乎說什麼都顯得不合時宜,秦青卓抬起手,帶著安撫意味地拍了拍江岌的手臂。
江岌側過臉看了他一眼,秦青卓看見他清澈的眼白上在短短幾分鐘內已經浮出了明顯的血絲。
轉頭再次看向窗外時,江岌的手伸向兜里,下意識地摸煙,沒摸到,他心底的煩躁更甚。
他這才想起來,這幾天自己根本就沒把煙帶在身上。
“趙叔,”他聽到秦青卓開了口,是對著司機說的,“你身上有沒有帶煙?”
秦青卓平日不抽煙,因此司機聽到這句話后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應了聲“有”,將車子停到路邊,往后排遞了煙和打火機。
秦青卓接過來,遞給了身旁的江岌。
司機忍不住朝那少年看了一眼——秦青卓不喜歡煙味兒,更不許別人在他車里抽煙,今天卻為一個來歷不明的少年破了例。
車子重新開上路,江岌壓下車窗,撥動打火機點燃了煙,對著窗外深深吸了一口。
尼古丁平復了些許煩躁,取而代之的是各種此起彼伏的念頭——
那家伙死了的事,是真的嗎?
前兩天不還死皮賴臉地出現過嗎?看起來似乎也沒什麼不正常。
但如果那通電話是假的,這種詐騙電話的意義又在哪兒?
可能他真的死了吧。他早就該死了。
死就死吧,一了百了。
但是……
“但是”兩個字在腦中冒出來,后面的念頭卻像是忽然被切斷了。
但是什麼呢?江岌說不清楚。
他呼出一口氣,白色的煙霧很快飄出車窗,飄向了車子行駛的反方向。
一支煙抽完,車子也停到了殯儀館門前,秦青卓和江岌從兩側推門下了車。
場館門口,兩位警察正站在那里抽煙,認出了照片上的少年:“江岌?”稍年輕一些的那位女警察看了一眼秦青卓,許是認出了他,眼神里有些驚訝,但沒說什麼。
江岌“嗯”了一聲。
“跟我來吧,”年長一些的警察掐滅了煙,“你們兩個一起進來?”
秦青卓看了一眼江岌,不出他所料,江岌低聲道:“我自己就好。”
“有什麼事情就給我打電話。”秦青卓看著他說。
江岌點了點頭,跟隨兩位警察朝場館內部走。
停尸房里充斥著濃重的消毒水味,但仍舊無法完全掩蓋住尸體的腐臭氣味。
警察將江岌帶到一張停尸床前,伸手掀開了尸體上蓋著的白布:“是你父親江克遠吧?”
直到親眼目睹江克遠躺在停尸間里的這一刻,江岌才有了一點“江克遠真的死了”的真實感。
死去的江克遠面部腫脹,泛著青紫,但看起來表情從容,遠沒有平時那副畏畏縮縮的模樣來得那麼面目可憎。
而且……居然能在他臉上看出些許十幾年前的樣子。
江岌盯著他,回答警察的問題:“是。”
警察又看了一眼江岌,少年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看上去近乎平靜。
見貫了太多對著親人尸體嚎哭的場面,警察幾乎有些訝異,但他沒說什麼,遵照自己的職責向江岌闡述事實:
“今天凌晨五點,我們接到目擊人的電話,說看到有人在麓河河邊跳河。因為目擊者不會游泳,周圍又沒有其他人,就立刻報了警。警方趕到之后,花了六小時將尸體打撈上來,又經過一系列排查,最終確定了尸體的身份是江克遠。”
“還有,我們在尸體的隨身物品里發現了這個。”警察將一個透明的物證袋遞給江岌。
江岌接過來,那里面裝著的是一張巴掌大小的照片,因為被塑封過,即便經過了長時間的浸泡也沒有被損壞絲毫。
那是一張一家三口的合照,眉眼間透著意氣風發的江克遠,一只手摟著身旁溫婉而漂亮的妻子,另一只手抱著懷里與自己頗有幾分相像的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