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剛剛的中場休息,秦青卓調整了一下自己的狀態。他坐直了一些,對于這支在掌控之外的樂隊,稍稍打起了精神。
沒有前奏,搭在琴弦上的手指輕輕撥動,流水似的木吉他聲跟人聲同時響了起來:
“潮來潮去,人來人往
三五成群,熙熙攘攘
破舊的窗,灰白的墻
長長的火車啊,
正在開來的路上
……”
第一小節沒有任何伴奏,只有簡單的吉他旋律和主唱低聲的吟唱。
沒有等來預想的情緒沖擊,觀眾席上開始有些騷動。接在連續幾首很燥的歌后面,這種安靜的歌顯然很吃虧。
秦青卓能猜到這支樂隊當時沒被選中參加節目的原因,也許就是因為不夠“躁”。
當時施堯跟他溝通的時候,定下來的節目基調就是“躁”,這一點從《躁動吧,樂隊》這名字就可見一斑。
但以秦青卓個人的喜好,他更樂意聽到安靜一點的音樂。尤其是眼下這種情況,在主唱的低聲吟唱里,演播廳升騰的躁動迅速沉寂下來,一種無處著落的孤獨感在看不見的地方緩緩漂浮。
這種感覺就好像從群魔亂舞的酒吧里逃出來,深深吸了一口帶著涼氣的海風。
是每個毛孔都能順暢透氣的那種舒暢感。
節目錄制時間過半,秦青卓第一次沉浸下來聽歌。
“年少的人,背上行囊
孤獨膨脹,無處丈量
遠走他鄉,隨處游蕩
顛簸的火車啊,
載著多少沉默的慌張
那擁擠蠕動的人潮
他們都要奔向哪兒啊
是回家還是在沒有方向地尋找
是孤獨地出發
還是有人一道
那漸行漸遠的地方
人們把它叫作故鄉
它的清晨和日落就打烊的晚上
有人想著逃離
有人卻在想往
要在哪落腳啊
安靜的城郊還是熱鬧的老街道
要何時停留啊
燥熱的暮夏還是漸冷的秋
要怎樣生活啊
拼命地掙扎還是湊合著過
要繼續往前走
還是抬頭看銀鉤
要繼續往前走
還是抬頭看銀鉤
……”
年輕的主唱撥弄著吉他專注唱歌的模樣,跟之前站在窗邊和陳嘉討價還價的時候判若兩人,身上那幾分混不吝蕩然無存,幾乎有種與世無爭的氣質。
尾音收得綿長而干凈,隔了好一會兒,余音仿佛仍在場內縈繞。
一首歌唱完,鼓手和貝斯手走上前,站到主唱兩側,大多數觀眾這才從歌里回神。
演播廳里半晌沒有聲音,先前熱烈的氣氛無影無蹤,場內彌漫著些許憂傷的氛圍,直到主持人上場開口,氣氛才稍有緩和:“導師們有沒有什麼想說的?”
幾位導師也不似之前那麼活躍,像是怕驚擾了眼前的氛圍。
短暫地沉默后,任聿先開口做了這煞風景的“惡人”:“鼓手在第二小節是不是漏了拍子?”
鼓手鐘揚是個看上去挺清秀乖巧的少年,抬手撓了撓自己的額角,有點不好意思:“……是。”
任聿嘆了口氣:“其實這歌我還挺喜歡的,但副歌部分確實是有點亂,怎麼會出現這種基礎錯誤呢……你們是不是沒有好好排練?”
臺上沒人說話,一時氣氛有些僵住了。
彩排時其他幾位導師都不在場,不了解幕后發生的事情,但秦青卓作為音樂總監卻知道他們是被臨時叫過來的,在這種情況下,出現錯誤倒也情有可原——只是先前跟陳嘉討價還價的那位主唱,此刻面無表情又一言不發,似乎并沒有想要為樂隊解釋一句的意思。
思忖稍許,秦青卓開了口:“據我所知,他們是被臨時拉過來參加這場比賽的,所以可能確實準備得沒那麼充分,”他說著,看向臺上的樂隊成員,“對嗎?”
“對對對,”鼓手忙不迭點頭,“如果這場我們能順利晉級,下場肯定不會出現這種錯誤的。”
秦青卓笑了笑——倒是挺會順桿爬,但這小孩長得討喜,說這話時并不招人討厭。
任聿聽后,也點了點頭:“那倒也能理解。”
秦青卓繼續剛剛的話,對樂隊這場演出點評下去:“撇開演出時的技術問題不談,難得聽到這麼一首安靜的歌,我還挺喜歡的。尤其是主唱,在嗓音很有質感的前提下,對低音的掌控相當出色,副歌部分的高音也蠻讓我驚艷的,而且我注意到這首歌的詞曲都是你作的,你有系統學過音樂嗎?”
江岌的目光掃了過來,落到秦青卓臉上,仍舊沒什麼表情:“沒。”
“那還真是挺有天賦的。”秦青卓說,“接在這麼燥的場子后面,能選一首安靜的慢歌就挺有勇氣了,更難得的是還能把歌里的情緒傳遞給觀眾,從觀眾的反應來看大多數人也接收到了,很厲害。”
他感覺到主唱的目光停留在自己臉上,有種打量的意味。
有過多年做歌手的經歷,秦青卓早已經對各種打量的目光習以為常,但這道目光卻讓他感覺到了略微不適。大概是因為……這主唱神情冷淡,投過來的目光莫名讓人有種侵略感。
但他沒太在意,無視了這道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