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只要他稍微動一下這個念頭,苦苦建立起來的防線又輕易崩潰掉,紀馳的身影組成了洪流,在安靜的黑夜里沖垮他大腦的堤壩。夏安遠不愿去想他的時候腦子里是他,稍微一想到他的時候滿腦子更是他,他閉上眼,又睜開眼,眼前都是空空一片,但他聽得到紀馳在靠近他身邊,聽到他的呼吸心跳,聽到他的喘息落在自己耳邊,聽到他說,我的小遠,寶貝,我的小遠。
熟悉的窒息感涌上來,喉嚨又變得腫痛緊澀,夏安遠連一個吞咽的動作都難以完成,他痛苦地去摸他的脖子,摸他痛到要停跳的心臟,他不知道是誰在掐死他。
我的小遠。
紀馳又在叫他。
寶貝,我的小遠。
紀馳輕輕地叫他。
夏安遠忽然坐起來,他盯著黑夜看了一會兒,把被子的另外一半裹了裹,裹成一團人的形狀,他貼著它側躺下去,按之前習慣了的那樣,將額頭緊緊抵在那上面,假裝他仍然靠在紀馳的胸膛。
這樣能睡著嗎?
夏安遠默默地將自己蜷縮起來,再往那堆被子里緊貼一些,像只寒冬夜里自己給自己努力取暖的狗。
其實他想不通一切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想不通他自己為什麼明明那麼了解紀馳相信紀馳,還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傷害他,想不通為什麼路變得越來越窄——被他自己走得越來越窄。
好像他從很久之前開始,他對紀馳做的每一件事、說的每一句話,中間都有難以逾越的阻礙,他把什麼當成阻礙,是什麼東西在阻礙,甚至讓他現在連入睡都有阻礙。
生理意義上的,他感到崩潰,他真的沒有辦法了。
他怎麼樣都睡不著。
他好想要紀馳抱。
早上定的鬧鐘還沒響,夏安遠先被自己的頭給痛醒,渾身也像被人暴揍一頓那樣痛,在床上發了半天呆才緩過勁。
昨晚做夢了,夢的什麼,他全不記得。
這幾次夜班晚上他都走的那條小路,北方的冬天冷得特別快,頭痛或許是因為被風吹感冒了。他這麼想著,正打算穿衣服去做飯,鬧鐘響起來,夏安遠忙亂中摸索著把它關掉之后才恍然記起,任南今天回京城辦事,他跟著請了兩天假,要去看看夏麗,順便問問轉療養院或者把她接回來的事情。
飯就不用在屋里煮了,順道就能在街上吃。要出門,夏安遠又換了件厚點的衣服。
洗漱好,他沒見到任南的身影,以為他還在睡覺,站到他門口時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叫他,無意間聽到任南跟人打電話的聲音。
這房子太老,隔音效果幾乎沒有,為避嫌他還往后退了幾步,卻還是能聽到任南壓低的語氣。
帶些擔憂和焦急。
“這幾天倒沒有說看到了……”
“對對,大體上跟你描述的差不多……”
“……那我該怎麼做呢,直接帶他過來嗎?”
“其他的我不太了解,不知道他肯不肯說……好,兄弟,那真是太謝謝你了,回來一定請你吃飯!”
夏安遠回到客廳,找出感冒藥給自己沖了兩包。他一邊想任南最近總神神秘秘的,一邊又想起那天晚上他看到的貓。任南沒說讓不讓他把貓帶回去,只問那是只什麼貓,夏安遠給他形容了一下,正想要把貓抓過來給他看,那只貓卻在他抬腳的那瞬間又跑掉了。
喝了感冒藥也沒感覺好太多。任南打開臥室門,看到夏安遠竟然在客廳,臉色有點奇怪:“遠哥,不多睡一會兒?”
夏安遠心里挺著急的,他搖搖頭:“早點走吧,我怕時間不夠。”
他們先開車去鎮子上吃早飯,任南到了京城就得去辦事,干脆就直接在鎮上把東西買好讓夏安遠替他帶給夏麗。夏安遠本來要跟他一起去的,下車時卻忽然一陣頭重腳輕差點摔跤,嚇得任南連連把他往車上推,讓他趕緊在車上再睡一會兒。
覺睡得太少了。
他倆都清楚是這個原因,任南這幾天也提醒過他很多次要好好睡覺。
可夏安遠沒辦法做到。他甚至還在心里笑笑,可能再這樣下去,過不了多久他就得修仙成功了。
車停在一個大學門口。任南去了很久沒回來,夏安遠等了半天,下車,走到一棵行道樹下,打算抽根煙,忽然注意到旁邊幾個大學生攔住路人在發傳單,大部分人匆匆拒絕了,少數人接過他們的單子和筆,在填著什麼。
夏安遠往那邊看了一眼,正好跟其中一個四處張望的女學生碰上了視線,她沖夏安遠笑了笑,跟旁邊的同學低聲說了兩句,拿著紙和筆徑直往夏安遠的方向走過來。
不知道為什麼,夏安遠忽然一陣緊張,他掐滅了煙,有些不太禮貌地盯著她手上那疊紙看。
“大哥,在這等人嗎?”女學生挺自來熟地跟他搭話,把手上單子給了夏安遠一張,又有點不好意思地拜托他,“閑著也是閑著,幫我們填一下唄,小組作業明天就得交了,我們還差好幾十份問卷沒填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