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又靜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久到氣氛像弦一樣緊繃。萬籟俱寂中,他聽到門鎖“咔嚓”輕響,沒躊躇太久,門框和門板合上,發出“咚”的聲音。是紀馳人頭落地的聲音。
夏安遠走了。紀馳心想。
夏安遠真的又一次離開了。
紀馳終于抬頭,他看到地上靜靜躺著的行李箱,看到島臺上那張銀行卡,明白夏安遠最后只拿了證件、手機、不多的現金,和那張照片。
紀馳很久才收回目光,煙灰余力不支,掉到地毯上,他看了那截煙灰好一會兒,視線一轉,又看到桌子上那兩杯早已冷透的水,其中一杯杯沿上面還有淺淡的唇膏印。他眼前忽然出現夏安遠恭恭敬敬給那兩個女人端茶遞水的樣子。
不想見到這東西,紀馳這麼想。伸手輕輕一掃,杯子就落到地上,但又因為鋪了地毯,預想中的碎裂聲并沒聽到,只有一陣悶響,水漾了滿地。
他又坐了很久,黑夜里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速,直到某一刻,他手機從短信鈴開始震,沒隔幾秒,立刻又有電話交叉打進來。紀馳疲憊地伸手要去關機,看到屏幕上的時間才想起——原來已經到了凌晨十二點——他的生日,他二十八歲的第一天。
“你生日那天晚上,空出來給我。”
“我做蛋糕給你吃,好不好?”
夏安遠的聲音在紀馳腦海里突兀地響起來。紀馳遲鈍地看向廚房,料理臺上有準備好的水果、奶油和蠟燭,不見蛋糕胚。
他緩緩起身,從烤箱里把蛋糕胚拿出來,盛到一邊的圓盤里。又用餐刀抹了點奶油上去,放了幾個夏安遠切好的水果,坐到餐臺前,把蠟燭插到中間,點燃。
這實在是一個太粗陋的生日蛋糕。夏安遠沒能徹底為他做好的蛋糕。
沒有風,燭火卻在輕輕搖曳,大概是因為紀馳盯著它看時,呼吸過于深重。他靜默地對著那點溫涼火光許愿。
那就算了吧。
夏安遠,無論你去哪,希望你快樂。
第95章 “夏先生讓我把他送到這里。”
這排停車位一溜黑色的車。
都是紀馳的車。
趙欽看著坐在后排的夏安遠,他們現在就停在紀馳那幾輛車旁邊。
夏安遠已經盯著它們發了很久的呆。
“夏先生?”
夏安遠沒什麼反應,像是壓根沒聽見。
停車場光線太暗,從趙欽的視角看過去,其實看不太清夏安遠,但趙欽就是覺得他臉色差得厲害。
看夏安遠這樣子,是大半夜的被紀馳趕出來了?因為吵架?或者分手?
趙欽單手握著方向盤,他在揣摩今晚紀馳此舉的含義,揣摩著揣摩著,又變成思忖。
這段時間紀馳的狀態一直很好,他是紀馳的第一助理,紀馳趕著要回家,他自然也就能跟著一起提前下班,不重要的工作應酬一概可以推到第二天工作日,可以說,到這里上了這幾年的班,趙欽還從沒有過這麼閑暇的時候。
趙欽心里很清楚,這是夏安遠給紀馳帶來的改變,紀馳這是真喜歡,才會一改往日時間全用來上班應酬的工作狂作風。
可明明前幾天才剛訂好過年旅行的行程,為什麼突然讓自己把人接走?還是在紀馳生日的前一天。因為下午紀馳匆匆打斷會議回家那時候發生的事?究竟是什麼事,能讓紀馳一晚上都忍不了,大半夜的就著急要把人送走?
愛人。
他又想起這兩個字。
當時紀馳在那個叫任南的攝影師面前自稱是夏安遠愛人的樣子,他到現在都記得清。以他對紀馳的了解,這兩個字的分量實在太重,重到足以讓趙欽直接把夏安遠當成他第二個老板的程度。
雖然清楚一個農民工出身的男人絕不可能跟紀馳這種身份的人天長地久,但因著紀馳上心的態度,又隱約知道他們倆人之間多半有什麼不為人知的前情,趙欽確實一直是以對待小老板的態度在對待夏安遠。
不管夏安遠能在紀馳身邊待多久,他一個當助理的多多與人為善總沒錯。可他沒想到夏安遠會被厭棄得這麼快——說厭棄或許不大貼切,但他一時找不到更準確的形容詞,畢竟從電話里聽紀馳的聲音,也根本不帶一絲感情。
這讓他覺得匪夷所思。
想著想著他從后視鏡里掃了夏安遠一眼,突然冒出來一個驚人的猜測,這位夏先生該不會背著紀馳偷人了吧?
看著他也沒膽子干這種事啊。
不過猜得再多,他也沒辦法多問一個字,他只是個來執行老板命令的員工。
趙欽有些犯愁,職業生涯遇到過那麼多難題,沒一個比這種事情更難辦。連把人送去哪兒紀馳也沒吩咐一聲。
實在是等不住了,趙欽開口,又叫了兩聲“夏先生”。
夏安遠終于有了反應,遲鈍地轉過頭來,趙欽客氣地問他:“您想去哪兒?”
夏安遠雙眼直直地望著虛空,像在很認真地思考,卻很久都沒有給出一個答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