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夏安遠心頭一抖,他果然被那股子涼意纏上。紀馳捆他捆得毫不留情,夏安遠下意識要掙開,卻半寸也動彈不得。他頭一次發覺自己和紀馳力量差距竟然如此懸殊。
那根細鏈足夠牢固,足夠長,結結實實捆住夏安遠的手,捆住他的腿,捆住他漂亮勁韌的身體,還能留下相當的長度鏈上脖頸處的皮質項圈,他被翻過來,“聊吧,”他猛地對上紀馳黑沉沉的眼,那眼睛比這鏈條還冰,他聽到紀馳更冰冷的聲音,“不是想聊聊麼,現在可以聊了,你要聊什麼,盡管說。”
夏安遠默默垂下眼睛,視線落到紀馳的右手臂。紀馳攥住鏈條的姿勢讓他看不見那條疤,但他清楚那條疤的深淺和長度,在紀馳肘臂側后方,只有當紀馳抬起手的時候,才能將它完全露出來。
他手臂同樣的位置這時又刺癢了起來,難受的勁頭要多過被鏈條捆扎擠壓的地方,他卻根本無法動彈,也不能表現出任何難受的模樣,他知道紀馳的敏銳異于常人,本來想要送出手的禮物,或許在這種情況下反而會成為催命符。
“不說話?”紀馳點點頭,“好,那我說。”
他的忍耐似乎完全消耗殆盡,問得單刀直入:“夏安遠,你現在究竟在想什麼?”
夏安遠下意識張嘴:“我……”
紀馳立刻打斷他,他好像知道夏安遠又要顧左右而言他,“在想這次又要怎麼離開?怎麼讓我回去好好接手紀家?怎麼讓我回到你所謂的生活正軌?是嗎?”紀馳吸了口氣,他盯著夏安遠因為垂眸而翕動的睫毛,“其他什麼都別說,你只需要回答我,是,或者不是。
”
夏安遠忽然移開了目光,他不再將視線停留在紀馳身上,轉而去看茶幾上早就冷透了的那兩杯水,看地毯上細細的絨毛,在這種情形下他仍舊打算嘴硬,其實他明明是這麼想的,但卻沒有一點勇氣在紀馳面前坦蕩承認。
他很害怕。
很多年前他持刀傷人的時候倒還果斷,現如今這個局面,曾經的受害者都把刀親自遞過來讓自己往他身上扎了,他卻退縮了,顫抖了,他不敢接,不敢再往同樣的地方再捅一刀,不敢撕開遮羞布,不敢直面血淋淋的,他會親手割開的骨與肉。
傷人者竟然也會感覺疼嗎。
“不是這樣的……”夏安遠說,“馳哥,不是這樣。”
“怎麼,這個問題對你來說太難回答了?”紀馳真的很久沒有這樣冷冰冰地看過他了,“那麼換一個問題,他們說的那些話,你全當真了,對嗎?”
“她自稱是我的未婚妻,婚期定在來年三四月,明晚就要當著所有人的面宣布這個消息,紀家喬家就此共結兩姓之好。這些,你全都相信了,對嗎?”
“你甚至還在考慮她們給你安排的兩條路,拿著錢遠走高飛,或是做一個過了明路的小三,留在這段荒謬可笑的關系中,對嗎?你還向他們承諾,在我結婚之前,你會處理好這一切,對嗎?”
“夏安遠,告訴我,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一切,怎麼處理我?”
紀馳問得太多太急,像是如果不這麼一口氣說完,就再也沒有什麼力氣支撐他說出來一樣。
言語無形,卻平平仄仄都是刃,他每一個尾音似乎都好低沉,實際上顫抖的上揚根本壓抑不住,刀刃在寂靜的空氣里面,回旋,回旋,回旋。
鮮血滿地淋漓,還冒著新鮮的熱氣,分不清傷的是哪一個,痛的是哪一個。
夏安遠抬起頭,冷不丁撞到紀馳的目光,好像無論在什麼時刻里,紀馳的目光總是這麼一瞬不瞬地放在他身上,即使紀馳沒在家里面,沒在自己面前,也永遠也不會移開那樣。
“監控……是什麼時候安的。”夏安遠說,“你在監視我。”
聽到這話,紀馳輕聲笑了一下,竟然很愉悅,“最開始,我沒打算這麼做。”
這愉悅只是一瞬而過,他的臉色變得更深,變得黯然,“但我太怕了,”他看著夏安遠,幽沉地說,“我必須要把你放在我眼皮底下。”
此刻,夏安遠不知道該作出什麼反應,真要算起來,從一開始,他做的不就是紀馳的狗,那麼安幾個監控在家里,他也沒有任何權力指摘。
他不覺得紀馳可怕,他只是覺得震驚,可具體因為什麼震驚,夏安遠一點也說不上來,或許是他渾身的冷氣,或許是他看自己的眼神太瘋狂,或許是他接二連三問中了自己的心思,不止是監控的原因。
“別擔心,臥室里沒有,”細鏈某一段被他放開,紀馳伸手,輕緩地撫摸夏安遠僵硬的臉,像在哄他,音色終于溫柔了一點,“只是客廳和門口。”
“如果沒有監控,你生病了我怎麼及時發現,別人欺負上門了我怎麼及時趕回來,”但漸漸的,撫摸變成揉,變成掐,他卡住夏安遠瘦削的下頦,拇指加重了摩挲的氣力,呼吸像驚雷欲來一樣,“如果沒有監控,今天發生的這一切,我是不是一星半點也不會知道,是不是等我哪天回家來,你早已經跟那兩個女人達成了聯盟,又要背叛我,又要離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