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馳忽然伸手捉住了夏安遠的手指,啞聲說:“再畫下去,就真要疼了。”
夏安遠還沉浸在回憶里,壓根沒發現自己的肌肉記憶已經讓他在紀馳這塊紋身上畫了多少遍,他感受到紀馳手掌心的灼熱,剛才那幾場讓他們身上汗濕透的歡愛余溫仍未褪去,他下意識“嗯?”了聲,被紀馳拉回懷里,耳朵貼上紀馳的胸膛,聽到他低聲說話時胸膛的嗡鳴。
“那麼喜歡畫?”紀馳把下巴抵在他頭頂,一點倦意,“你以前畫得也很好,要不然回去上學吧,學畫畫?或者其他的也可以。”
他畫的也能算好?夏安遠在他胸膛的溫熱里閉上眼,紀馳總說他在藝術方面有天分,說他有無限的觀察力和感知力,但他自己做出來的東西,他自己知道,照貓畫虎反類犬的水平罷了。反而是真正有天分的紀馳……半道而廢,遺憾終生。
他沒回答紀馳這話,聲音被堵得悶悶的:“再說吧。”
紀馳手指插進他發間,好一會兒,忽然說:“唱首歌吧,我想聽。”
夏安遠抬起頭看他:“什麼歌?”
紀馳也看著他,像是半天拿不定主意,拿過手機在音樂播放器的頁面隨便滑了滑,挑出一首來,點了播放。
“這首歌。”他說。
鋼琴起的前奏沒響兩秒夏安遠就聽出來是什麼歌,他跟著輕聲開口唱,不知道為什麼,這時候房間里安靜極了,好像連伴奏聲都低下去,只剩下夏安遠的聲音,泉水一樣好聽,這的確是一首適合夜晚聽的歌。
……
“我的快樂與恐懼猜疑,很想都翻譯成言語,帶你進我心底……”
“我們就像隔著一層玻璃,看得見卻觸不及,雖然我離你幾毫米……”
“你難道從來不覺得好奇,你身旁冷清擁擠,我一直在這里,不說一句……”紀馳注視夏安遠的目光變得好沉,節奏亂掉了。他摸摸夏安遠的背,讓他繼續。
我無法傳達我自己/
從何說起/
要如何翻譯我愛你/
寂寞不已/
我也想能與你搭起橋梁/
建立默契/
卻詞不達意/
詞不達意/
“回來吧,”夏安遠在酣睡中聽到一個聲音叫他,“小遠,回來可以嗎。”
他睜開眼,記憶仍然停留在昨晚那首歌的調子里,床的另一邊沒有人,他穿上衣服出去,廚房的鍋里滾著水,紀馳在煮面。
見他醒了,紀馳先給他倒了杯水,讓他過來,“喝兩口。”
夏安遠坐到島臺邊上,水溫剛好,是他喜歡那種略燙口的溫度。他端著杯子,抬頭看廚房,紀馳還穿著家居服,這衣服跟自己的號一樣大,他穿上卻把肩臂的地方撐得更好看,這麼看的話,其實紀馳肩背要比自己寬很多,也不怪他總覺得紀馳像山一樣。
鍋里是掛面,紀馳調了陽春面的湯底,生抽、鹽、白糖、豬油,加開水沖開,分好面,一碗臥了一個荷包蛋,綴上一點翠綠的蔥花。
他端上桌,先給夏安遠拌好,才推到他面前。
夏安遠接過筷子,“謝謝。”面的熱氣騰上來,帶著清淡又濃郁的香。
陽春面紀馳以前常給夏安遠做,是他為數不多比夏安遠做得更好吃的東西,算起來也有好多年沒有吃到過了,所以夏安遠吃得很慢。紀馳吃東西一直要比夏安遠快一點,因為是早餐,份量并不多,他很快連湯也喝了干凈,手撐在吧臺上,看著夏安遠貓兒一樣地往他自己嘴里喂食。
===第62節===
“想養只寵物嗎,貓狗之類的,”紀馳突然問,“你在家的時候可以陪你。”
夏安遠從沒想過這事,即使學生時代有時候會把自己的午飯分給流浪貓吃掉,給它們順手做個遮風擋雨的紙屋,他也沒有把它們任何一只帶回去過。生命和生命之間太過親密就會產生羈絆,產生了羈絆就會彼此受影響,憑他的情況,沒辦法負擔起照顧好一個小生命的責任,也不想要承受將來要跟它分離時可能會產生的痛苦,所以即使再喜歡,他也寧愿一開始就不選擇開始。
夏安遠搖了搖頭。
紀馳沒再提這事,轉而說到夏麗,說到她下個月中旬大概就能轉到之前聯系好的那家療養院去,那療養院環境非常好,并且私密性很高,醫療設施醫護人員也十分完備……
夏安遠邊吃面邊默默地聽著,他想紀馳真的是個非常好的人,任何方面都為別人考慮得面面俱到,誰能不對這樣的紀馳心動。他又想,昨晚在聽到席成說出那兩個字的時候,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自己的心情,像心臟在滿地的玻璃碴子上滾了又滾,滾了又滾。
“終于來了”,這個念頭又一次閃過,他從最開始的開始就預料到的這件事情終于要來了,他不知道原來自己準備了這麼久,臨了的時候竟然還會有舍不得的情緒發生,也許,珍惜是他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就像他小時候想過的那樣,做最后一天一分鐘的朋友戀人也好。這輩子留給他的這樣的機會已經不多了。
“馳哥。”夏安遠放下筷子,抬頭,看到紀馳忽然愣住的臉,嘴都還微微張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