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麼。”夏安遠跟著笑了笑,他摸了摸自己的發茬,“看來我得留頭發了。”
廖永南看著看著夏安遠,偏了偏頭,借著窗外的光將夏安遠臉上的輪廓仔細打量,忽然伸手,擋在了夏安遠額頭前。
夏安遠不解其意,仰視著他:“怎麼了?”
廖永南沒有說話,用這個姿勢,看了夏安遠很久,他臉上的笑容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浮現在眉眼間的訝異和疑惑。
窗外的雨聲又大了起來,一陣一陣地潑打在玻璃上,外面一定刮著狂風吧,這窗戶隔音好得驚人,如果不是狂風驟雨,怎麼會有清晰嘈雜的雨聲傳到屋子里來。
夏安遠從這個聲音里,感受到一種莫名的焦躁,廖永南這個神情太奇怪了,作為醫生,他應當慣會隱藏自己的情緒,一般絕不可能如此赤裸地將心里的想法用眼神傳遞出來——所以他一定是在這瞬間想到了什麼事,而這件事令他十分震驚。
“你……”半晌,廖永南才開了口,可沒等到他往下說,客廳傳來關門的聲音。
廖永南立刻變了,臉上帶起了笑,“紀總回來了。”
第43章 十一位阿拉伯數字
廖永南拍拍夏安遠的肩,打開門,紀馳剛好走到次臥門口。
“紀總。”廖永南熟稔地跟他打招呼,“安遠醒了,沒什麼大問題,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我就正式上班了啊,有什麼事別直接Call,發微信。”
紀馳點了點頭,廖永南轉身,看了一會兒夏安遠,露出來個笑,那笑看不出來其他太多的含義,他抬起手,對夏安遠做了個再見的手勢,臨走之前又頓了頓,附在紀馳耳邊低聲道:“對了,那什麼,他才剛好,你別太折騰人家了,這段時間悠著點。
”
紀馳還是點頭,面無表情,他始終站在臥室門口,淡淡地看著夏安遠。
等到廖永南走了,屋里只剩兩個人,夏安遠就聽不見其他聲音了,風聲,雨聲,窗戶響,呼吸,血流,心跳,全都消失,全都不見。他也看紀馳,看著穿過八年春秋,穿過冗長夢境,變了的沒有變的那張臉,他感到窒息,眼眶似乎因此缺氧發酸,有情緒像巖漿,隨著地殼運動往火山口漫涌,來勢洶洶,吞天噬地。
他無法抗拒地往那張唇上望過去,廖永南一離開,紀馳一出現,夢中的情景就即刻按了播放鍵,似乎仍舊歷歷在目。他們明明離得那麼遠,在這個對視間卻讓夏安遠回到了從前,是夢的蠱動,讓溫熱的體溫包裹住自己,那張唇綿軟香甜,糖一樣,沒有一個窮小子能抵御糖果的誘惑,那種新鮮甜蜜的滋味,嘗一口,就能記上整個有生之年。
在近乎凝滯的視線中,紀馳先動了,他走近床邊,掏出一個新手機,遞到夏安遠面前。夏安遠卻愣愣地,不知作何反應,說實話他現在真的還來不及分清兩個紀馳,夢里的情景太真實,那幾乎都不是夢了,像他穿越到過去,重活一世,以至于他根本還是小時候的那個夏安遠,他又收到了一部新手機,又聽到紀馳開口,說那句:“拿著。”
可語調成熟冰冷。
夏安遠打了個激靈,回過神來。這不是夢里的那個紀馳。
他不再像從前那樣執拗,一點半點的小東西都恥于收下,這次他沒讓紀馳多等,伸出雙手捧住那部手機,抬頭對紀馳露出一個收到禮物時,應當有的乖巧微笑:“謝謝紀總。
”
紀馳沒對他這個笑給出什麼回應來,他淡淡地掃了夏安遠一眼,轉身又出去。
夏安遠目送他的背影,仍然以這個姿勢坐在床上,他捧起這部手機,是最新型號的蘋果機,跟自己之前用的那個比起來,儼然給人一種飛躍時空的感覺。
打開手機,手機沒有設鎖,夏安遠上滑下滑,生疏地摸索了半天,才搞懂具體是個什麼用法。里面已經提前插上卡了。夏安遠找到通訊錄,想給夏麗先撥個電話,卻發現通訊錄里只靜靜躺著一串沒有備注的數字。
這瞬間,像極了電影里導演以這樣手法那樣手法,拍出來的慢鏡頭。夏安遠晦澀的眼球定住了,它接收到手機屏幕上傳來的光,鏡頭給了個很漂亮的過渡,從虛焦緩慢地往前推進,直到視線邊緣沒有空白,聚焦到那串十一位阿拉伯數字上。
夏安遠的數學并不好,可這十一個數字的排列組合,他熟悉得簡直可以倒背。
它們靜靜地躺在那里,冷漠地注視著夏安遠。
規整的黑色字體像牢,鎖住了八年的記憶,它竟然在時空的罅隙化了形,化成幽暗粘稠的陰影,化成不可名狀的肢體,化成渾身是眼的怪胎,隔著一道生銹的鐵柵欄,用安靜的姿態,傳遞一種默然無聲的控訴。
這控訴擁有圓潤的字體邊緣,卻鋒利得像刀,沿著視線往夏安遠的心臟割。他愣了片刻,突然按住了左邊胸腔,躬起上身,吊在那里的東西痛到驟然緊縮。這種突如其來的劇烈反應讓身體承受不來,缺氧不受控制,艱難的喘息也不受控制,他張著嘴,身體在瘋狂汲取氧氣的本能反應里不住顫抖,舌根后有干澀的苦意席卷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