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段難熬的時間,每天早上進教室時,夏安遠都會下意識往他們座位的那個角落望,希望冷不丁地,就能看見紀馳挺著背坐在那里安靜地看書,每節課下課,他也都會把自己的小手機偷偷掏出來,看有沒有新消息通知,一個運營商短信都能讓他心跳半天。
但一直等到紀馳在電話里說的那個時間,夏安遠也沒有再得到跟他有關的任何一點信息。一下課,他就抓上早已經收拾好的書包,歸心似箭地往回趕,他像是回到了很小的時候,還沒有生出自控能力的年紀,言行舉動都由當下的心情和愿望去控制,理智,規則,界限,一切鐵鏈般僵硬冰冷的教條,尚且沒有枷在他背上,這個時候他根本來不及,也沒有意識到要思考,他到底為什麼會這樣在乎紀馳的來去。
他這樣怕一個人離開,生平第一次。
===第28節===
黑夜來得太慢。夏安遠捏著手機,坐立不安地守在客廳里,幾乎隔上數十秒就要解鎖一次手機,這似乎是某種成癮傾向,又或者是有條寄生體鉆進了他的神經里,將宿主的行徑操縱得機械麻木。
這個安靜單調的世界里,只有夏安遠隱沒在昏暗中的呼吸,所以他不用多仔細,也能聽到外面的另外好多個世界的聲音,自行車鈴,摩托車發動機,小孩你追我趕,老年人拐杖緩慢落地,菜葉上的水濺到油里,天氣預報背景音,鄰居抖著塑料袋開門又關門。
老小區的生活雜音平凡細碎,夏安遠企圖在其中捕捉到一點不一樣的東西。
時間興許過去得很快,天什麼時候黑的,夏安遠毫無知覺,倒是被廚房水龍頭突如其來的水流沖擊聲嚇得從沙發上蹦起來,他眨了眨眼,才意識到散到屋子里的光線只足夠他看清手邊的口袋了。
廚房水泵之前壞過一次,夏安遠摸黑走到廚房打開燈,果然看到上次纏好的生料帶又崩開來,他第一時間跑過去關掉水閘,卻沒留神被噴得遍地都是的水漬,腳下一打滑,人就失了重,天旋地轉間,后腦勺狠狠磕上冷硬的瓷磚。
夏安遠躺在地上,第一反應是這動靜未免也太大,樓下住的阿婆見到自己又得罵罵咧咧地提她的神經衰弱,鈍痛在幾秒鐘的愣神后才傳來,他忍不住捂住了頭,在地板上蜷縮了好一會兒,那陣骨裂般的疼痛稍微緩和一些后,才齜牙咧嘴地緩緩摸索著爬起來。可還沒等他來得及收拾自己一身的狼藉,心就被敲門聲敲得一跳。
樓下阿婆?還是紀馳?
夏安遠揉了兩把后腦勺,想把痛感迅速地搓下去,他兩三步跨到門口,開門前還記得要把衣服褶皺往下扯扯,深呼吸兩口,露出一個笑。
“紀馳?”
來人的確是紀馳。夏安遠的笑僵在臉上。
“怎麼了?”紀馳的神態近乎麻木,見夏安遠不說話,他偏了偏頭,借著樓梯間的燈看清了夏安遠的臉,發現了他的不對勁,“怎麼在哭?”
夏安遠聞言,抬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摸到了一片已經冰涼的濕意,那是自己剛才痛到無意識流出來的生理性眼淚。
他飛快地抹了把臉,側身讓紀馳進屋,“沒事。”他沒好意思說剛才摔跤把自己摔哭了。
“都九點了,也沒開燈?”紀馳換了鞋,順手打開燈,屋里騰地亮起來,夏安遠這才注意到他手邊拎了個超市的大袋子,里面都是些瓶瓶罐罐,叮鈴咣鐺墜得塑料提手成了細細一條,“吃飯了嗎?”
夏安遠跟在紀馳后面進屋,目光無法離開紀馳疲憊的臉,他甚至見到紀馳下巴上沒刮干凈的青黑色胡茬。
他心往下沉,紀馳遇到什麼事了?
“正在做?”紀馳路過廚房,見到了滿地的水,猛地轉身,臉色變了,“摔了?”
夏安遠正想著事,沒注意紀馳停了腳步,差點一腦袋撞到他懷里,被紀馳眼疾手快地穩住。
“嗯,”夏安遠伸手拍掉廚房燈的開關,他輕松地笑笑,“沒事,腳滑了。”
紀馳皺了眉頭,把手里東西放到茶幾上,圍著夏安遠整個人轉了一圈,手掌蒙上他的額頭,“這里?”他手掌在夏安遠腦袋上輕緩地移動,按到了后腦勺,輕輕一碰,夏安遠就“嘶”了聲。“摔到這里了。”
紀馳擰著眉,他掌心的溫度很高,連帶著夏安遠的后腦勺好像也燒起來,每一個輕微的觸碰,仿佛都能用體溫將兩人無形中鏈接起來,夏安遠被他輕輕揉著,怔怔地望著他眼下的青黑,有些忘記了疼痛。
“有點腫,”紀馳收回手,“得去醫院看看。”
“不用。”夏安遠搖搖頭,他伸手去摸,的確是有點發腫,但還沒到要去醫院的程度,“睡一覺就好了。”
紀馳沒說話,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夏安遠趕緊把他往沙發上推:“真不是什麼大事兒,家里有藥酒呢,待會兒擦擦就行。
”他趕緊轉移話題,往茶幾上的塑料袋看了一眼,心頭一驚,“買的什麼……這麼多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