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遠想詳細問兩句,又覺得不大好,閉上了嘴,余光中看到有輛白色的寶馬速度沿著路邊行駛,速度慢了下來。
“夏先生?”
夏安遠沒反應過來,寶馬車副駕駛車窗打開,露出一張俊秀的臉,戴著細邊眼鏡。
是那位廖醫生。
“廖醫生。”夏安遠禮貌地跟他打招呼。
“叫我廖永南就好。”廖永南笑容很溫潤,“去醫院?載你們一程。”
夏安遠下意識拒絕:“不用了,這也沒多遠,我們走兩步就到了。”
“別啊,你認識人家?”劉金貴悄聲在他耳邊說,“認識還客氣什麼啊?還得走十多分鐘呢。”
“上來吧,正好我回醫院有點事,順路。”醫生說話的語氣好像都這麼不疾不徐,平淡的,但又讓人生不出反感,“這天太熱了,別跟我客氣。”
“好啊好啊。”劉金貴用手肘抵了抵夏安遠的背,“今天確實太熱了,安遠你說是吧?”
夏安遠掃了眼他跟劉金貴的衣著,這幾天沒上工,衣服鞋都是干凈的。他垂下眼簾,大拇指蜷在拳頭里捻了捻,看向廖永南,露出一個感激的笑,恰到好處:“麻煩廖醫生了。”
廖永南的車跟他的人一樣干凈,伴隨著空調冷氣,撲面有一股淡香,不像香水味。車里看不見雜物,消毒濕巾和酒精放在杯架旁,伸手就能拿到,車內飾是低調的摩卡色,皮革發出柔和的光澤。
夏安遠坐得很直,并沒有像劉金貴那樣靠到椅背上:“廖醫生,謝謝。”
“不用客氣。”廖永南從后視鏡里看他,“你朋友情況好點了嗎?”
“醫生說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了。”
“希望他早日康復。你呢,你的手怎麼樣?”
“小問題。
”夏安遠沒理劉金貴向他投來的詢問眼神,“這種傷,我們都習慣了。”
車在路口緩緩停下,等待綠燈的間隙,廖永南從副駕駛下放著的收納盒里拿出兩瓶礦泉水,往后遞給他們:“平時最好還是多注意一點。”
說完他貌似隨口提了句:“紀總今天沒有和你一起嗎?他回京城了?”
夏安遠接過水,看著廖永南的側臉,手指在瓶蓋上摩挲,他淡淡一笑,近乎答非所問:“是麼?我也不大清楚。紀總他是個好人,在我困難的時候借給過我錢,我現在還沒還上呢。那天……他剛好在現場,救了我們,還送我們到醫院……說起來,我們到時候還應該請他吃頓飯,好好謝謝他。”
“是這樣啊。”綠燈亮了,廖永南回過頭,手把上方向盤,從聲音,聽得出來他輕松了許多,“別看紀總整天像個冰塊霸總似的,其實他人特別好,怎麼說呢……對人很善良,對朋友很細心……”廖永南嘴角浮起一個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笑,被夏安遠在后視鏡里看到,“哎,說不太上來,有的時候我都不敢相信,這個人竟然是那麼大一個公司的老總。”
是啊,夏安遠想,這個世界上,看來不會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紀馳有多好。
廖永南提起紀馳時,整個人像變了一個模樣,不難看出,他多少存了一點試探的心思,而夏安遠給了一個令他高興的回答。
不過從始至終,他對夏安遠都是很客氣的,車停到住院部樓下,他還主動給了夏安遠一張自己的名片。
劉金貴顯然對夏安遠如何結識老總和醫生的經過很感興趣,一路上都欲言又止地在他身側轉圈,但認識這麼久了,他還是能清楚地感受到,夏安遠此刻心情并不十分美妙。
成年人可以沒有眼力勁,但得分時間,分場合,劉金貴這麼大年紀的人了,自然明白,這種時候上趕著去問問題,說不定就怎麼冒犯別人了呢,太莽撞。
好消息是,侯軍醒了,比預計的時間還早上許多天。
夏安遠他倆剛到,正好碰上他從重癥監護室轉出來,一直照顧他的護士挺高興的,見到夏安遠,眼睛都在笑:“正準備通知你們呢,年輕小伙子恢復起來就是快!不過也別大意,你們看看是找個看護呢,還是家屬陪床呢?”
“陪床吧。”夏安遠跟劉金貴商量,“劉哥,咱再找幾個工友輪著來,一人一天。”
“行,反正這幾天也沒上工,得把這小子肉給養回來啊,你瞅瞅,真瘦成了猴樣。”
“暫時還只能吃流食。”護士強調。
劉金貴點頭:“好好好,瘦肉粥能吃吧?”
夏安遠看向躺在病床上的侯軍,護士正小心地將胃管給他拆除。真是瘦了一大圈了,人也沒什麼精神,他們進來到現在,侯軍一句話也沒說過。
“侯軍,侯軍,現在感覺怎麼樣?”劉金貴坐到他床邊去,手腳無措地繞過幾個打石膏的地方,為他蓋上被子。
“疼。”太久沒說話,侯軍聲音都是嘶啞的,有氣無力。
劉金貴緊張地坐開:“哪兒疼了?我把你碰到的?”
侯軍虛弱地笑了笑:“渾身疼。”他將視線放在自己被吊起來的手跟腿,石膏的白色晃眼,“我是不是殘廢了?”
劉金貴沒吭聲,逃避似的,往夏安遠的方向看了一眼。
“沒事。”夏安遠屏息片刻,扯出一個笑,“把復健做好,不會有大問題的。”
房間驟然安靜下來,只聽到隔壁床病人發出輕微的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