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樹生長至丈余,周身黑鱗劇烈聳動,流轉聚合成一張巨大而恐怖的人面,兩只眼眶空空蕩蕩,向他們張開的血盆大口,足占到面頰的一大半。
狂風四起、飛沙走石,邢歸想逃,卻感覺不到雙腿在哪,余光瞥見三白眼已經口吐白沫昏死過去。
哀嚎哭喊聲自漸漸逼近的黑色巨口中傳來,邢歸細看,竟然全是垂死掙扎的驚恐之人,有的失足落水即將沉溺,有的深陷火海命懸一線,各樣慘狀千姿百態。
昏死過去的三白眼沒有絲毫掙扎的機會,瞬間被無數雙絕望的手臂拖入無邊的黑暗中。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邢歸看清自己最終的歸宿,八尺漢子居然當場嚎啕大哭、涕淚橫流,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行向前苦苦哀求,“求求你,要什麼我都給你!”
如此感天動地的演技當真令人動容,妖獸都被感動,驀地停滯在他的面前,似乎在思考他的條件。
===第21章 執念===
似乎尚有轉圜余地,邢歸身體雖抖得如篩糠一般,眼底深處漸漸浮起一絲希望。
妖獸圍繞著他緩緩轉了一圈,直至將整個身體環住,近在咫尺的巨臉更顯恐怖。
妖獸逼視下,時間極其漫長,邢歸全身緊繃,艱難地咽了咽口水。
耳畔響起“滋啦”一聲,妖獸突然暴起,鱗片炸開的瞬間掀起血盆大口,邢歸眼前一黑,脖頸變被兩只慘白慘白的手臂掐住,尚來不及呼救,已經悄無聲息被拖到黑暗深處。
那妖獸打了個飽嗝,悠悠道:“沒辦法,還是想要你的命。”
黑色旋風掃過每個角落,回到郁安寧身體上方咕嚕嚕鉆了進去,院落恢復了安靜,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須臾,手臂粗的玄鐵門栓發出清脆“當啷”一聲,自行掉落,門扇吱呀呀地開啟,有人邁開長腿跨進門檻,快步來到郁安寧身旁,將搭在臂上的一件校服將他緊緊裹住。
裊裊的藍色煙霧從郁安寧身邊躍起,化作嬌俏少女,“參見尊上!”
沈曜面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眉峰聚攏時烈風平地而起,刮得窗欞咯咯啦啦地響。
不等少女說完,煙霧形成的身軀瞬間被強大的風柱捅了一個對穿。
“你倒來得快。”沈曜掌心收合,烈風隨之攪動藍煙,不消片刻的功夫,一根三尺長的湛藍色羽翎落在手中。
沈曜正欲握緊手指,便聽悲悲戚戚的求饒傳入耳際,“尊上饒命啊。”
他驀地停下,猶疑半晌才緩緩松開了手,將郁安寧打橫抱在懷中。
“好險、好險!”少女輕柔甜美的聲音再次響,“尊上脾氣也該收收,我到底要替他們背多少次黑鍋啊。”
雖然早已知曉有此一劫,每每看到郁安寧這般慘相,沈曜還是怒不可遏,說話的聲音宛如淬了冰,“本座采納你的建議,留下楊某狗命,還嫌不夠?”
“他可是穿針引線的關鍵人物,尊上殺了他不也后悔了嗎?”沈曜怒氣猶存,夢魔不敢怠慢,刻意與之保持著距離。
沈曜濃眉緊鎖,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懷里的人,仿佛怎麼看都看不夠,衣袖輕輕替他拂去面頰上的灰塵,見白皙的脖頸上縱橫的紅色,周身氣場瞬間森冷。
夢魔默默地退開了幾尺道:“尊上,無極六界雖可無限輪回,有些事卻注定無法改變,而且每輪回一次,您的羈絆深入一分,功法便縮減一分,如今已有八世,這麼下去無論仙魔哪股勢力追蹤到您,屆時莫說抵擋,恐怕他會被連累……”他看著昏迷不醒的郁安寧,“仙君靈氣盡毀,您不如就此罷手……”
沈曜抬眸一望,打斷他的話,“你怎麼弄成這幅樣子?”
這麼多年,尊上首次注意到自己的改變,夢魔不禁驚喜交加,飄到跟前問:“您喜歡這個打扮,可費了我好多心思,漂亮吧?”
沈曜暗想:“這分明是安寧女裝的樣子,連我親手別上的發簪都如出一轍,”眉毛抽了抽,目光上下打量著道:“……還好。”
夢魔有點雀躍,見他抱著人轉身就走,連忙追趕上去,“尊上不考慮我的話,也該為仙君著想,墮天之痛您可記得,何必硬要喚醒他的魔性,要他重來一遍呢?”
“可他不記得我!”往事歷歷,攪得沈曜心頭暗潮洶涌,步伐更加迅速。
夢魔:“尊上!”
沈曜冷冷道:“以后掉落的羽翎還是燒了為妙,免得聒噪。”
夢魔不甘心地說:“堂堂魔尊天天跟那些不入流的小妖小怪磋磨,您就不煩嗎?”
前面人已走遠,只在腦海傳來一聲冷喝:“再廢話就把你封進瓶子里!”
夢魔恨恨地跺了跺腳,扭身化為藍霧隱在空氣中,突然想起什麼,叫道:“尊上,下一次莫不是又要做那個了吧?”
起伏山巒吐納著七色彩霞,這般美麗的夕陽怎麼都看不夠。
世元仙君倚在山巔的一棵松樹上,雙腳在霧靄中蕩來蕩去,從日暮四合一直到月明星稀。
皓月當空,云海波瀾壯闊。
微醺的世元目光迷離,染上淡淡的銀色的側顏俊美絕倫。
松樹微微搖晃,一只雀影落在枝頭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