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卿不疑有他,走過去,卻發現后備箱已經打開了。
在夜色下,后備箱里卻是明亮的,幾個小小的燭火發出溫暖的光。
那后備箱里放著一個小花籃,里面塞滿了白玫瑰和綠色的洋桔梗,花瓣是柔軟的,像是剛剛從枝頭摘下。
而在花的中間,那個銀色的小托盤上,放著一枚戒指。
夏明之不知道何時走到了他身邊,“求婚的那天,戒指還沒有送過來,只能今天補上了。”
他把戒指從托盤上拿下來。
他看了阮卿一眼,阮卿也看著他。
此時天地間只有他們兩個,安靜得像是與世隔絕,只有樹梢的月光是唯一的見證。
夏明之慢慢地把戒指給阮卿戴了上去。
阮卿的手指很細,羊脂玉一樣的潤白,金色的戒指圈住了他的手指,天衣無縫。
“我們下個月就結婚好嗎?”夏明之問他。
阮卿在月光底下伸出手,那枚鉆戒在月光下熠熠生輝。
他側過頭看了夏明之一眼,月光底下,時間像是突然從他身上褪去了,一瞬間他又變回了十九歲的模樣,眼神天真明亮,帶著笑意。
“好啊。”
===葬禮===
九月底的時候,阮家的老爺子,阮振聲在醫院去世了。
阮振聲雖然年紀已高,還退居二線好些年,但誰都看得出來,他一直是阮家不容置疑的主心骨。如今他一走,只留下幾個不成器的兒女獨擋門面,不知道多少人等著看阮家的笑話。
花邊小報更是津津樂道地細數阮振聲的風流歷史,把他的三任妻子和每個情人都拿出來評論一番,末了還要說一句,阮振聲一生看似顯赫,葬禮上卻沒有一個兒女落淚,不得不說是晚年凄涼。
阮卿翻了翻報紙,發現上面居然還有阮三小姐的照片,只占了很小的一個角落,旁邊的介紹也只有短短的一行字,說她是阮家排行第三的小姐,在世時很得父親寵愛。
這張照片是阮三小姐十八歲成年禮時的照片。照片上她穿著粉色的禮服,頭發盤在腦后,露出天鵝般的脖頸,耳邊垂了一對極其明亮的鉆石耳墜。她被父親挽著手走出來,溫柔微笑著,看上去真的像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
阮卿對著照片出了會兒神。
所有人都不知道,阮老爺子過世前,其實是給他打過電話的。
也許是人之將死,他也變得軟弱了,開始拼了命地回憶從前,也愈發地想念自己唯一疼愛過的女兒。
他在病床上給阮卿打電話,聲音老邁,說他還是想再見阮卿一面,一面就行。
“我就是想看看你,”阮老爺子的聲音已經很衰弱了,透著一股腐朽的味道,“我知道你不想認艾敏,可你到底是她唯一的孩子,是我的外孫。你如果愿意回來,”阮老爺子停頓了一下,說道,“阮家還是可以接納你,艾敏留給你的東西,也還是你的。”
阮卿啞然失笑,事到如今,阮振聲想要用來誘惑他的籌碼,居然還是金錢權勢。
阮卿握著手機,心想,如果他現在混得落魄街頭,也許會不得不低頭,去接受阮家的饋贈。
可他離開阮家的四年里一直過得很好,哪怕賺的不算多,也好過仰人鼻息。
而他在阮家的時候,物質上雖然不算受虧待,他卻寧愿回去孤兒院的那個小房間,即使吃的差一點,穿的少一點,起碼外面的陽光是暖的,人是自由的。
“阮老先生,蒙您錯愛,但我實在不覺得我有回去的必要,”阮卿平靜地說道,“阮三小姐留下的東西,您愛給誰給誰。燒了都行。”
阮振聲急了,他猛地咳嗽了幾聲,在電話里聽起來撕心裂肺。
“阮卿,”他焦急地叫著阮卿的名字,“你只要回來一次,一次就行。咳咳,我,我都沒幾天好活了,你對一個將死的人,也要這麼狠嗎?啊?”
“阮卿,你好好想想……你不要以為攀上夏明之就算好,他會娶你嗎,夏家是什麼人家,你無依無靠,真的以為憑著愛可以走下去嗎?”阮振聲嘲諷地笑了一下,卻又放緩了聲音,“別傻了,阮卿。你是艾敏的孩子,我怎麼會害你?”
阮卿面無表情地聽著。
當年阮艾敏拋下才出生的他,不叫殘忍。
阮家囚禁毆打他,逼他為阮艾敏的自殺負責,也不叫心狠。
而他如今不過是拒絕去見一個厭惡的人,就被指責太狠了。
阮卿徹底沒了交談的欲望,他推開窗,讓外面新鮮的空氣涌了進來,手放在窗臺上,左手上的鉆戒在自然的光線下也璀璨生輝。
“不勞您費心,我和夏明之已經快要結婚了。”阮卿靠在窗邊,望著外頭一株桂花樹,淡淡說道,“婚禮定在了下個月的十五號,就不請您參加了。您如今時間不多,多留給自己的子女吧。”
阮卿說完,不等阮老爺子再開口,就掛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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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離那通電話也不過才六天,阮振聲竟然已經去世了。
看來阮振聲那天說得沒錯,他確實是活不了幾天了。
阮卿把那些報紙扔在一旁的書籃子里,阮老爺子和阮三小姐的臉一同被蓋在了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