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之不敢看阮卿,他垂下了眼睛,聲音甚至有點發抖。
“如果我聽見了你和我求救,我把你帶出來了,后面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阮卿不想和他回憶從前,他就一個字都不敢提。
可他自從知道阮卿遭遇了什麼,每一個夜晚的噩夢里,除了他母親的墳墓,還總是夢見阮卿,他夢見阮卿被關在昏暗的房間里,形銷骨立,眼睛都沒了神采,喃喃地問你為什麼不來救我。
你為什麼不去救他?
夏明之也在反復地問自己。
可是有些事情,一旦錯過就再也不能補救了,等夏明之明白一切的時候,阮卿已經在國外有了自己的生活。
他永遠沒有了贖罪的機會。
阮卿的手伸進夏明之的發絲里面,都說頭發軟的人心思也很軟。
夏明之的頭發就軟軟的。
阮卿一直知道的,夏明之看著兇狠,其實骨子里是個好人,不然也不會見了被打的他一面,就不管不顧地把他的事情鬧到老爺子那里,逼得阮家的人把他和發病的阮三小姐隔離開來。
他也相信,如果那一天,他真的搶在夏明之說話前,把自己的困境告訴了夏明之,夏明之一定立馬會調頭回來,把他從阮家救出來。
可他那時候已經精神不太好了。
他是想要和夏明之求救,卻不是求他把自己救出阮家。
而是求夏明之給他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阮卿的手從夏明之的頭發上一路往下,摸到了夏明之的背,夏明之極力隱藏起自己崩潰的一面,可他的肩還是在輕微地顫抖。
阮卿想,他大概是真的愛著夏明之,愛到了無可救藥的地步。
明明他自己都已經千瘡百孔,卻還這麼心疼夏明之,甚至舍不得他哭。
“都過去了。”阮卿輕輕拍了拍夏明之的背。
“我知道的,如果我一接通電話就告訴你我被阮家軟禁了,你馬上就會回來救我。”
阮卿的聲音很溫柔。
可是夏明之聽在耳朵里,卻像是千萬把小刀子一起分割著他的心臟。
“軟禁我的是阮家,選擇自殺的是阮三小姐,”阮卿輕聲道,“這整件事都和你沒有關系,你不要往自己身上攬。”
“而且我已經走出來了,明之。”
“都過去了。”
夏明之聽不下去了,他坐起來,眼睛里一片猩紅。
他看著阮卿平靜的臉,心里一陣絕望。
他清楚地記得四年前的阮卿有多怕疼,又有多愛哭。阮卿是會撒嬌的,在夏明之身邊的時候,知道自己有撒嬌的特權,就總是有一點點痛也要縮進夏明之懷里。
他不是不能忍痛,孤兒院出來的孩子,哪里會真的這麼嬌氣。
他只是借著撒嬌,想要夏明之親親他,疼疼他。
可如今阮卿遭了這麼大的劫難,被折磨到差點送了命,卻只是云淡風輕一句。
“都過去了。”
但夏明之永遠也過不去了。
他永遠無法原諒那個丟棄了阮卿的自己。
“我沒辦法過去,你怨我也好,不怨我也好,”夏明之痛苦地看著阮卿,他看上去狼狽極了,這些天強撐出來的瀟灑在此刻潰不成軍。
他顫抖著聲音說,“如果我沒有和你分手,阮家不會敢這麼對你。”
阮卿的手在被子上輕輕地抽搐了一下。
夏明之說的是實話。
如果這件事發生在夏明之和他分手以前,以夏明之當時對他的在乎,阮家顧及夏家的威勢,是絕不會毫無顧忌就這麼拿捏阮卿的。
可偏偏,阮三小姐自殺的時候,阮家養子和夏家二少爺分手的事情已經滿城皆知。
還鬧得這樣難看,夏明之甚至為了躲他都去了國外。
阮家自然沒了顧忌。
誰都知道夏家二少爺是個浪蕩子,怎麼會在乎一個已經厭棄的舊情人。
當時不止是阮家這麼想。
阮卿自己也這麼想過。
他躺在積水的浴室里的時候,心里想著,也許他死了,夏明之也不過是輕輕嘆息一聲。
一直到很久以后,他慢慢從陰影里走出來,再回頭審視這件事情,阮卿才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夏明之只是在感情上心狠,但是為人一直正派。
他不可能贊同阮家對阮卿動用私刑。
如今看見夏明之痛苦地看著他,一條淚痕從眼角滑落下來,后悔到說不出話。
阮卿心里倒是有了一點微微的酸楚,卻也有一點釋然。
他沒有猜錯夏明之,也沒有愛錯人。
夏明之雖然不是一個好的戀人,但從來都是一個好人。
所以阮卿湊過去,吻住了夏明之猩紅的眼睛。
“夏明之,沒有人有義務對另一個人的人生負責,”阮卿退開一點,認真地對夏明之說道,“我承認我以前特別依賴你,因為你救過我,又對我這麼好。”
“可是你沒有義務每一次都來救我。”
“你有你的人生,我也有我的,”阮卿幫夏明之擦掉了眼淚,“我不應該去把自己的人生,都寄托在你身上。
所以就讓它過去吧。”
“你沒有錯,我也沒有錯。”
阮卿說的很認真。
夏明之聽出來了。
阮卿是真的覺得這件事情怨不得夏明之,陰差陽錯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