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來迎客的都是姑娘們,客人很多,似乎并未受到白日之事的影響。
姜初亭結了賬,拿起自己的劍起身下樓去了。
他直至暢歡園大門口,沒有絲毫的踟躕猶豫,抬腳步上階梯。他其實也是第一次進這種地方,不過絲毫不妨礙他露出一臉風輕云淡,已然見過世面的神情。
可是,下一瞬這種表情就凝滯了。
楚然!
有人在身后叫這個名字,正是分別沒多久的林知。
姜初亭懷疑自己是聽錯了,愣了愣,轉回頭去,林知正緩步走近,滿臉錯愕的看著他。
姜初亭內心有點尷尬,但臉上波瀾不驚:林知?你怎麼會在這兒?
剛好路過。十分簡略的回答將他疑問就此揭過。林知看了看暢歡園門口那一堆穿著甚少,正招攬客人的鶯鶯燕燕,黑眸重新盯了他片刻,問道:楚然,你所說的好多事要做是來這里嗎?
第9章
林知原本已有計劃,不打算放他離開,也還沒到現身的時機,可剛才看到他一臉尋常的準備走進青樓,喉嚨里就仿佛吞了一塊滾燙的石頭,疼得要冒火,實在沒忍住這才叫住了他,而且說話的語氣也不自覺帶上了質問。
姜初亭沒有立馬接話,林知已經走到了他的面前,更加的氣悶,楚然,你騙我?你其實就是不想見我,才找理由離開對不對?
他眼睛都紅了,看起來很委屈,姜初亭解釋道:我沒騙你,確實有事要辦。在這里說話不大方便,左右看看,他走下樓梯,到人少的角落,林知自發跟緊在他身后。
姜初亭把來之前遇到小倌兒跳樓的事與林知說了,對他道:我有些懷疑,便打算進去打探一下,并不是你想的那樣。
原來是這樣。林知聽完心里這才驀地一輕,這的確像是楚然會做的事,拽住他的衣袖道:那我跟你一起進去,多個人多個主意。
姜初亭遲疑,他已經不打算再跟林知繼續接觸了,可話不能說的太直接,于是找借口道:你不行,你還太小了。
林知不太愛聽這話,哼道:我不小,我朋友跟我差不多,都成親生子了。而且就是進去查事情,有你在,不會學壞的。又將雙臂一把圈住他的脖頸,耍賴起來,我掛在你身上了,你甩不掉我。
姜初亭苦惱之余,又是一陣失笑,推不開他,往前走一步,林知被拖著走動一步。
終究拗不過他,只得同意了。
兩人一同進去,要了一間房,叫了兩名小倌兒陪酒。
待那兩人一進來,姜初亭就瞧見其中一個眼眶還是紅的,另一個也是強顏歡笑,雖然都強撐著,可明顯都有點不在狀態。
姜初亭心念一動,語氣溫和的向她們詢問因何這樣。兩人對視一眼,有點顧忌,怕說出來讓客人覺得晦氣。林知抱起雙臂,挑了挑眉道:讓說便老老實實地說,別猶猶豫豫。
林知容貌明俊,年紀不大,但一看就不好惹,兩人忙不迭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起來。
來到這種地方的都是苦命人,常有抱團互相照應的,這兩個剛好都跟跳樓的那個叫寶琪的小倌關系還不錯的,現下正是因為他的死傷心。
姜初亭給了兩人一些碎銀,又問他們寶琪生病相關之事。見他眉眼和善,目光甚是關懷,不像有什麼惡意,他們也不隱瞞,告訴姜初亭,寶琪是從四個月前開始發病的,一開始以為是普通的腹痛,抓了藥吃沒治好,而且后來越疼越厲害,大夫也查不出來個緣由。
他們干這行,手里的錢原本都不多,而且病了之后就不能接客了賺錢了,相當于一個廢人,遭到嬤嬤白眼謾罵不說,還為了這個怪病山窮水盡。寶琪應該知道,就算有他們接濟,也撐不了多久,待再犯病時索性一死了之。
適才紅眼睛的那個小倌兒叫弄玉,姜初亭問他寶琪得病前,有沒有遇到反常的人或者事,弄玉卻道不知。畢竟只是相互幫襯,并不是時時都在一塊兒的,更何況寶琪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麼病的,他又從何得知?
弄玉拭淚對姜初亭道:本來我們幾個想湊點錢把他葬了,可是管事的聽說,之前別處也發生過同寶琪一樣的事情,那個小倌是服毒自盡,有人說說這是鬼胎托生,邪/靈附體,死的時候怨氣重,要一把火燒得干干凈凈,否則他會回來作祟的。那個小倌的尸體被燒了,然后,他們也要將寶琪給燒掉,連骨灰都不留。
姜初亭眼睛微微睜大了些,問他道:有人說?是誰說?
這我也不清楚。弄玉低嘆:我們命賤,是誰說不重要了,結果都是一樣的。管事的不管信不信這種話,都會選擇一把火燒了,以杜絕后患。
這世上,哪里來的什麼鬼胎托生,如此傳言的目的,大概是想要掩藏什麼東西,把尸體給毀干凈。
寶琪的怪病或許不是病,而是人禍。
怕就怕,寶琪不是第一個,也不是最后一個。如弄玉所說,他們這些人在世人眼中命賤,就算接連死個百十來個,說出去也無足輕重,沒多少人在乎他們的生死,反而還會引以為談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