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人他都不提,因為他知道在場只有姜初亭容易心軟。而且所謂拜師,掛個名而已,如同他當初一樣。
季淳聽到此處嗤笑一聲:墨林,你真當我們九重天拜師就跟進菜園子一樣簡單啊?你說怎樣便怎樣?
被墨林換作小九的少年似乎脾氣不大好,等了這麼久見他還沒處理好,氣息微重了些,掀起眼皮睨著他不耐道:本我才不要拜師!墨林,你少磨嘰,他們若不肯答應,全殺了便是!
他年紀不大,聲音還有些虛弱,可語意中卻有種從骨子里透出的狠意。
姜初亭不由轉眸看他一眼,稍微停頓,對墨林道:我不會收他為徒。
他語氣雖溫和卻很堅決,小九眼睛登時睜大了些,軟靠在椅子里的身體都撐著坐起來,怒視他,咬牙切齒道:你說什麼?!這人狗膽包天了,竟然敢嫌棄他?!
軟的不吃,是想來硬的嗎?墨林嘴角微微抽搐,眸中閃過森然,手指摩挲著劍柄,正盤算要怎麼動手,姜初亭不動聲色對重華道:師兄,讓他們留下來吧,解了毒讓他們趕緊離開便是。
以墨林的表現來看,這個叫小九的少年明顯是他的主子,小小年紀,氣勢凜冽,絕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墨林此人自負,被他認主還如此忠心相待的,身份定然不簡單。
而且小九這個化名,頗有深意。
如果剛才不是他開口,墨林恐怕是想著要動手了。他們此次前來,肯定還帶了人手。為了避免給九重天招來禍患,退這一步才是明智之舉。
重華師兄應該也清楚一些內情,所以,才一開始沒將這兩人轟走。
果然,他這樣說了,重華并沒有再反對,可還是滿目威嚴,不容置疑地對墨林道:藥泉可以借,但前提是九重天的規矩不能壞,你這逆徒私自叛逃,傷了初亭和我九重天四名弟子,再次踏足這里,便要到戒律堂受到應有的懲罰。
墨林在九重天呆過,他知道這幾罪連罰,起碼得兩百棍,就是往死里打的意思。戒律堂的一百棍就可以要人的命了。
墨林眼神陰鷙。答應會送命,不答應,主子正是用人之際,暫時不會把他怎麼樣,但會在心里留下他不忠的印記。重華故意以退為進,就是想要他好看。
墨林都還記得怎麼量刑,姜初亭當然更清楚。姜初亭知道重華是為了替他出氣,才一直揪著墨林不放,可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了,其實他都沒在意了。
他也不是對墨林還有什麼師徒情誼,只是墨林今時不同往日,這樣要他的命,恐怕不妥。
但不能當眾直接駁了重華師兄的話,他略一思索,墨林最重的刑罰就是傷了他這個師父,便道:傷了九重天弟子,讓他自行去戒律堂領罰。至于傷了我,便由我來親自罰他罷。如此,墨林頂多被打三十幾棍,但就這些,也夠他受的了。
姜初亭話還沒說完就被重華用力瞪了一眼,但沉吟片刻后,他還是同意了,就按你說的辦。
姜初亭掃了眼墨林,墨林也在看他,見他望過來,神色不明把目光移開。
師兄,再無其它的事,我就先告辭了。姜初亭準備退走,誰知那個叫小九的少年突然道:等一下。
姜初亭站定,黑眸看向他。
小九微微沖著他抬了抬下頜,以一種倨傲的眼神端詳著他,聲音不大卻強勢:掌門說的對,你們九重天規矩不能壞。既然只有直系弟子才能用藥泉,那我就勉強當你徒弟好了端詳。
姜初亭回到自己木屋之后,魏加都吃好跑到他的榻上睡午覺去了。他沒什麼胃口,就沒吃飯,在木窗邊烹茶喝。
不多時,墨林過來了。
姜初亭注意到他上了樓梯走進來,持起煮沸的小砂壺,往品茗小盞里注入茶湯,修長手指端起,不緊不慢地吹了吹熱氣,飲了一口才道:我并不是真的要罰你,你走吧。
他目色很淡,客氣疏離。墨林卻恍若未聞,在小幾對面跪坐而下,打量姜初亭片刻。
這些年,他深覺自己變了許多。偶爾在水中看見自己的臉都覺得越來越陌生,可時光仿佛在這人身上停滯了,他還跟從前一樣,沒怎麼變,完全看不出本來的年紀。大概是今天不準備練劍,所以穿著一身寬袖青衫,如墨的黑發用一根古樸的木簪束著,在窗邊氣定神閑的烹著茶,不像是一個瀟灑恣意的劍客,倒更像是一個貴氣風雅的大少爺。
墨林這些年,也常有回想當初,他承認,他確實因為年少沖動敏感過激了些。后來,再見過比這更齷蹉更骯臟百倍的事之后,就再也不覺得姜初亭當時對他的那點心思有什麼好值得大驚小怪了。
是以,他來找這人,主動坐在他對面。事實也證明,如今看到他,靠近他,并沒有以前排斥的那麼厲害了。
姜初亭自然不知道他這些翻轉的心思,察覺到他的目光,不由覺得奇怪,抬起眸問:墨公子,你可還有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