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無隅知道這事估計是已經基本挑破了。
但現在該說什麼,該怎麼做,他并沒有計劃,丁霽看上去隨時都可以離開的狀態,似乎并不需要他們搶人。
“我跟奶奶回去。”丁霽走到衣帽架旁邊,拿過外套穿上了。
“這是要來搶人?”丁霽他爸看著林無隅,眼神和語氣都很不客氣。
“沒,”林無隅也看著他,“就是順路來找他玩,不過奶奶要搶的話,我們可以幫忙。”
丁霽他爸頓了頓,沒有說話。
丁霽說過他爸是個不善于跟人爭論的人,看來的確是。
“等我一下。”丁霽看了他和劉金鵬一眼。
“等你!”劉金鵬說話還是很有氣勢,還加上了動作,大手一揮。
丁霽轉身進了臥室。
林無隅看著一地的碎板子,也看到了掉在地上的一個入戶門的鎖,忍不住皺了皺眉。
他實在沒想到丁霽會以這樣的方式從臥室出來。
大概是逼急了。
他又看了一眼奶奶。
奶奶是個老江湖,這會兒面色平靜,小姑攙著她仿佛攙著老佛爺。
奶奶既沒有跟劉金鵬說話,也沒有跟他說話,甚至沒有看他倆一眼,只是平靜地看著丁霽進屋,再看著丁霽拿了包出來。
林無隅從她的神態上看不出任何內容。
一直到丁霽穿好外套,奶奶才說了一句:“走吧。”
劉金鵬和林無隅退到門外,丁霽走了出來。
“明天還是早點過來,別跟去年三十兒似的懟著飯點才到,”奶奶回頭看了看丁霽的父母,“家里那個燈老閃,你過來的時候看看是不是線的問題。”
“嗯。”丁霽他爸應了一聲。
“走。”奶奶轉身。
幾個人沉默地出了門。
聽到房門在身后咔嗒一聲輕響關上的時候,林無隅感覺走在前頭的劉金鵬瞬間放松了,人都縮小了一號。
但誰也沒有說話,集體沉默著站在電梯門口。
林無隅轉過頭看了丁霽一眼。
“沒事兒。”丁霽說。
“壓歲錢里拿點兒出來,”奶奶說,“自己去買個門,別讓你爸再跑一趟去買了。”
“嗯。”丁霽低下頭。
幾個人繼續沉默,進了電梯之后,奶奶又說了一句:“之前是不是說小神仙要來家吃年夜飯的?”
“他……”丁霽看了看林無隅,“他本來……他現在……”
“過來的時候帶點兒煙花什麼的,”奶奶說,“小綠豆喜歡,你們買點兒,帶她上小廣場放去,那里可以放煙花。”
林無隅看著奶奶,不知道老太太這個態度到底是什麼情況,余光里能看得出來,丁霽也同樣迷茫。
“嗯。”丁霽應了一聲。
電梯轎廂是個壓抑的地方,本來空間小,什麼事兒都沒有也會覺得擠成一團很難受,現在氣氛又這麼詭異,從九樓下到一樓這點兒時間里,感覺每一個人都很尷尬。
出了電梯之后才像是能喘氣兒了。
“我現在送奶奶回家,”小姑看著他們三個,“你們是一塊兒坐車還是……”
“他們自己走,”奶奶說,“不是還要去玩的嗎?”
“那你們去玩吧,”小姑擺擺手,又嘆了口氣,“去吧。”
三個人把奶奶和小姑送到車旁邊,沉默地看著她們上車,再沉默地看著車開出去,一直到車都看不見了,劉金鵬才咬著牙說了一個字:“操。”
“什麼情況?”林無隅轉頭看著丁霽,“怎麼把門都砸了?”
“我爸把養雞手冊給奶奶看了。
”丁霽說,“我不砸門還能怎麼出來……結果出來了也沒用,奶奶問上頭是什麼字兒呢。”
“他說了?”林無隅問。
“我說的,”丁霽說,“如果真要說,就得我自己說出來,他有什麼資格替我說。”
“什麼養雞手冊?”劉金鵬在旁邊問,然后指了指他胸口的牌子,“這個?”
“嗯。”丁霽看了他一眼。
“這不是回來的時候就掛著了嗎?不是個雕了鏤空花的狗牌?”劉金鵬拿了過去看了看,看了能有十幾秒,才抬起頭看著他倆,“可以啊,很浪漫嘛。”
“奶奶能看懂嗎?”林無隅問。
“單獨這麼看,不一定能理解吧,”丁霽擰著眉,“但是當時我爸那個語氣,那個態度,我奶奶也不是傻子,她比一般老太太聰明太多了……”
“要不也生不出你爸那樣的兒子和你這樣的孫子,智商這東西跟遺傳還是很有關系的,”劉金鵬興奮過度,跑題跑得四蹄兒都不著地,“不是說媽的智商決定了孩子智商的百分之八十……”
“閉嘴。”丁霽打斷了他。
“我媽智商可能不怎麼行,”劉金鵬堅持把話說完了,“要不也不能被你倆這麼欺負。”
丁霽伸手在劉金鵬肩膀上捏了捏:“別放屁,沒你不行。”
“是,”林無隅點點頭,“這回多虧鵬鵬。”
“現在怎麼辦?”劉金鵬想了想,“要不先往外走走,我真不想一直站你家樓下,我怕你爸媽追下來了。”
“走。”丁霽拉好外套拉鏈,往路口走過去。
林無隅靠過來的時候,他把手伸進了林無隅的外套兜里,林無隅的手很暖,握住他手的時候,他能感覺到溫度從手指一路暖進了心里。
但壓在他心里的重量卻并沒有因為這樣的暖意有所減輕。
他預想的爆發沒有,激烈的爭吵也沒有,沒有爭論,沒有辯解,沒有潮水一般的指責,沒有眼淚,沒有哭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