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
他一連說了幾個對不起,那一向意氣風發的臉上也只剩下了自責與難過。
認識了這麼多年,從最早那個乖巧而活潑的孩子到這有些蠻橫而驕縱的少年
這是黎書第一次看到他露出了這樣的表情。
精致的眉眼已經不再高抬起來,嘴角也沒有再發出張揚的笑容。
或許這也是他第一次如此鄭重地彎下腰,奮力地對另一個人鞠躬。
黎書有些恍惚。
恍惚中仿佛回到了十年前,還是那個在黎夫人身后對著他有些怯意的孩子,還是那個要喊著讓他講故事的少年。
十年了。
十年了,有些人從未變化,而有些人卻又早就變了一幅模樣。
他看著黎歡這或許可以說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孩子,并且有著如此完整的記憶。
如同對親弟弟一樣的關切與疼愛,卻在這時間中慢慢變得疏離而冷漠了。
對不起黎歡彎著腰,再次重復了嘴里的話。
黎書一言不發地拽緊了自己的被子。
他不知道應該如何去面對著這個道歉。
說不原諒嗎?
這是他幾乎視同親弟弟的人,并且這件事或許也不能完全怪在黎歡的頭上。
黎歡并不知道他會發病這件事,只是歪打正著地誘發出了這場病癥而已,而且正如白伊竹所說,他被壓制得太久了
即使沒有這場爆發,或許在某一刻也會更加恐怖地爆發出來。
那個時候的情況或許會更好,也或許會更糟,但至少這一次
雖然過程坎坷,可方鷸卻還在他的身旁,標記了他、并且給了他足夠的依靠。
他無法想象在爆發時,沒有方鷸在他身邊的情況。
但是
他也無法原諒黎歡所做的一切。
在他的茶杯里下了這種藥,并且在這如此緊張的評選會前夕。
更可怕的是,黎歡是一個alpha,因為分化不久,所以很難以控制自己的信息素。
而在那個時候
屬于omega的信息素充斥著整個房間,而黎歡已經不受控制地遵循著身體的本能了,如果他完全被這股信息素牽引、并且撲過來的話
黎書忍不住用手撫摸了自己脖頸后的傷口,心有余悸地咬住了下唇。
他在深呼了一口氣后,看向了那仍然用力彎著身的黎歡。
起來吧,我接受了你的道歉。
哥哥黎歡的身子微微一抖,緩緩地抬起頭來。
黎書低垂著雙眼:我接受了。但是
沒有原諒。
這句話他并沒有說出口,但黎歡卻很明白。
只要這個就夠了,黎歡的聲音里帶著一絲苦笑,至少哥哥能接受我的道歉就已經足夠了。哥哥,謝謝你。
黎書一言不發地輕輕搖了搖頭:只要你是真心的。
是真心的,我認真地反省過了,并且以后不會再做這種事了黎歡輕聲道,我希望下一次回來的時候,哥哥能夠看到一個不一樣的我。
下一次?
黎歡小心點了點頭:我去了艾米爾第一軍校。
艾米爾黎歡有些怔忡地重復了這句話后,頗為意外地抬起了頭。
他對上了黎歡的眼睛那漂亮的眸子比從前幽深不少,少了光芒與清澈,卻多了一份帶著決心的堅定。
黎歡
居然要去艾米爾第一軍校。
這個被稱為艾米爾最為嚴苛的軍校,過于嚴格的教律、一絲不茍的作息表與課程,這個封閉式的軍校培養出了無數的人才,卻也成為了星際如此可怕的存在。
黎書曾經去過艾米爾第一軍校進行參觀。
從早上六點到晚上六點,每一分一秒都被充分地利用了起來,來自星際有名的軍官們都會定期進行實戰演練與戰績累累的軍官比試,讓人興奮、卻又如此的殘酷。
即使連黎書恐怕都有些難以適應那里的教學,而黎歡
這個如此驕縱的孩子,居然要到那里去進行學習。
那并不是隨便說說就能去的地方,也不是隨便說說就能離開的地方。
黎書詫異地看著黎歡后,又轉向了黎夫人:阿姨,黎歡他
是他主動要求的。
黎夫人很快地回應了他的困惑。
你叔叔已經答應了這件事,并且為他辦理了入學手續。下周三他將會前往艾米爾星球,正式開始上課。
但是,艾米爾第一軍校,并不是讓你去玩的。
我知道我知道。黎歡的聲音有些輕,但卻依然帶著堅決,我不會回來的。我也回不來的。
是的。
黎成仁已經親自為他辦理了入學手續,而從那一刻起就已經是一條無法后退的道路了。
黎書沉默了下來。
他并不知道黎歡為什麼會做這樣的決定,是為了反省嗎?還是為了改變嗎?這一切他都無從知曉,這一切也讓他感到驚詫與意外。
黎歡與他相識已經有十年之久了,他也深知這個孩子無論如何張揚與驕縱,卻從來不會做那些自己不愿意、也做不到的事情。
去艾米爾第一軍校
果然是這孩子自己的決定。
不帶任何一絲猶豫,也不給自己任何的退路。
即使他與所有人一樣很清楚,面對他的究竟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