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底鋪的枯石、碎石與透水磚構筑的規則性圖案,像流水線間穿插著立體幾何,兩旁皇竹挺脆,綠水環繞,環境十分清幽。
張興民在前幾十年聚斂的財富,足夠他花到死都奢侈不完。
然而人心不足,即如沒有封底的玉杯,永遠都不可能灌滿美酒。
家里暗藏的核心生意究竟是什麼,張小嚴多年來嘗試逐漸滲透進去,不過張興民似乎不太信任他的能力,暫時還是由自己親手打理。
家里的小弟對張小嚴并不馴服,心里雖然瞧不起,嘴上依舊恭敬有禮地喊聲,小少爺,您回來啦,我去跟老爺說一聲。
張小嚴最煩他們這種狗仗人勢的奴才相,制止著說,家里來的什麼客人?
小弟沒敢張嘴,支支吾吾了幾聲。
恰好張興民出屋送客,看來是來頭不小的人,張小嚴旋即立起耳朵仔細聽道。
余副總裁年輕有為,心思縝密,能跟你這樣大展宏圖的年輕人合作,真是張某人的榮幸。
對方回復的言辭也頗具奉承。
都是一些滿嘴跑火車的客套話。
張小嚴只是想看清楚來者的長相,支開小弟,故意迎光走去。
來客與張興民的交談至此結束,在助理的尾隨下,朝著相同的方向走來。
古宅墻底的光線并不充沛,張小嚴撩手撥動自己的卷發放置耳后。
眼前的輪廓步步清晰。
是一張成熟穩重的英俊面孔,臉上的眼鏡遮著精明強干的烏黑瞳眸,五官透著踏實肯干的可靠氣質。
身邊的助理謹慎地提醒著,余副總,您當心腳下的青石板。
對方朝張小嚴無意識地遞來一眼,如風,如電,又疾又狠。
張小嚴繼續整理自己的耳畔碎發,自然而然地避開任何考量的視線。
心里默默思考,怎麼長得十分面熟,似乎在哪里見過似的。
帶著疑問,尚未走到門口,他正隱約聽見張興民和心腹小劉低聲交代著,新做的那批貨明天在C港7號碼頭出倉。
張小嚴俯身嘀咕,這什麼破皮鞋,還牌子貨呢,一點都不耐穿。佯裝做吊兒郎當的模樣,橫行路過。
王八蛋,既然回家了就露個臉,躲躲藏藏,你tm是耗子生得嗎?
張小嚴翻動眼仁,帶著三分不耐煩走進了會客廳。
會客廳的空間極大,里面兩排高大的楠木十錦槅子,上面擺放唐宋明清歷朝歷代的瓷瓶罐瓦,在落地窗通透無阻的日月光照下,古樸而又彌足珍貴。
張興民手里高舉放大鏡,反復把玩一對兒手繪琺瑯彩描金獅耳罐。估計是剛才那個人新送的,興頭上時怎麼也看不夠。
他最寵信的打手兼助手小劉,正站在老大身邊,以一種肉眼可見的傲慢無禮打量張小嚴,張小嚴則視若無睹。
張興民的開場,必先以一段污穢不堪的臟話引入正題,老子一年半載就見不到你這個人,你是不是死在外面,老子還得派手下去停尸房經常問問!
在真老子面前,就不能再自稱老子。
張小嚴尋個紫檀木椅子坐下,兩條細胳膊搭在圓滑的椅背,態度油里油氣,我指定不能死啊,我是你唯一的兒子,給你養老送終全靠我呢。
你現在翅膀硬了,回來就氣老子,是不是!張興民舉起手里的手繪琺瑯彩描金獅耳罐要砸過去。
這可使不得,一個罐子市值三百多萬!小劉穩穩抱住古董,心里幸災樂禍臉上裝模作樣。
嘖嘖嘖,張興民大概也就僅僅指望著張小嚴給自己送終,養老可等不到,手里攥著放大鏡敲擊茶幾,就你開的那間破夜總會,總共一個月才掙近百萬,根本不夠家里弟兄們吃頓飯。
張小嚴愣著,一個月一百萬還嫌少!我幫你洗錢洗得多辛苦,你表揚過我一次嗎?
小劉故意打斷道,小少爺,有些話不能說吧?
這是我家,又沒有警察在家里安裝竊聽器,我憑什麼不能說?
張小嚴同樣狠厲瞪著他,你一個跑腿的嘍啰,管我們父子倆的閑事,是不是特別多余?
小劉拿看白癡的眼神,送他一擊。
張興民罵道,老子上輩子造什麼孽,居然生了你這麼頭蠢豬!使勁嘆口氣,也是時候,該把你迦哥找回來了。
張小嚴臉色瞬間緊張,但是小劉變化更快,幾乎閃過一片陰翳。
為什麼要找曾樓迦回來,張小嚴一腳踹在茶幾拐角,他又不是你的親兒子,你想把咱張家的家業,白手送給姓曾的花?
廢你娘個屁話,老子年齡越來越大,家里那些生意難道交給你這個沒腦子的玩意兒打理?!
那也絕對不能是曾樓迦!張小嚴跳起來,反正你tm想清楚,曾樓迦要是回來,我就立刻離開。
張小嚴知道這種幼稚理由,前兩年或許能壓制張興民,隨著時間的流逝,自然會漸漸失效。
打定主意,口吻絕不退讓一絲一毫說,咱們家走的暗線生意,也該讓我正式插手了吧。
張小嚴點燃一根香煙,坐在庭院里的荷池旁邊吞云吐霧,小劉在張興民的身邊嘀嘀咕咕半晌,繞道前庭院里來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