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意留下兩個人看著現場,等警察來處理,另外兩個人取來簡易擔架,把完全不能移動的趙銃放上去,另外一個人找來羽絨服遞給曾樓迦。
曾樓迦顧不得穿,一路握著趙銃的手,盡量保持冷靜的語氣喚著,阿銃,忍著點,忍著點,馬上就到醫院了。
他真的好害怕,雖然只有短短十幾分鐘,可是趙銃的精神狀態明顯糟糕,他不說自己痛,更不說不痛,眼睛木然地盯著自己,沉黑入星晝的色彩一層一層在減淡。
好像好像要永遠閉上眼睛了似的。
曾樓迦狠狠咬了自己一口,警告自己不能瞎想,絕不能胡思亂想,對于生命流逝的懼怕,讓他恐懼得渾身顫抖。
他無端想起溺死的媽媽從水中打撈起的場景,雖然有人捂著眼睛不讓他看,指縫間依稀看到泡脹的肢體和慘白的臉。
鮮活的生命從此在記憶長河里,留下灰白的遺痕,永不消退。
他不想讓趙銃變成記憶!
車子在飛馳,曾樓迦攥握趙銃的手,他警告自己不能流淚,淚水反而像驟降的雨珠一般狂砸在二人交叉的十指中間。
不要死,不能死,阿銃。
他心里的祈禱被趙銃感應了似的,趙銃倏然扒開沉重的眼皮,應該是不怎麼帥氣地,但努力飽含溫度地對他笑了一下。
你第一次為我哭呢。
對不起,對不起,都是我的錯。
不是你的錯,是我的錯。趙銃恍惚地掃量著曾樓迦滿身的傷和殘留的血,竟難過又心痛到禁不住皺眉。
他來不及說責任出在前一輩的恩怨,因為時間來不及說那些,如果,萬一,假設......
===第59章===
他即將要死了。
說些該說的吧。
曾樓迦看懂他的意思,把耳朵貼在趙銃的唇瓣上,耳朵的溫度是人體的核心溫度,他竟敏感地感覺到趙銃吐出的氣息,是漸漸冷卻的寒涼。
他說,迦迦,你有三句話從不對我說,一是趙銃去死,二是趙銃我還要,三是趙銃我愛你
第三句我說過的。曾樓迦忍不住淚流滿面。
太少了,次數太少了,趙銃干白的嘴唇泛起死亡般的青色,如果我大難不死,后兩句,你要反復對我說無數次。
好,曾樓迦吻著他的手背,你好好堅持一下,醫院馬上到了。
趙銃輕聲說,如果有下一次,好想換你來一遍,用力喜歡我,愛我到瘋掉。
眼睛好重,好重地,要把整個世界都關起來。
曾樓迦用力咬他的手背,咸澀的淚汁,沿著鼻梁滑入口腔,令他不禁嗚咽著,你會好起來的,馬上要到醫院了,不要再說這種像遺言一樣的話好嗎?
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堅強,求求你別嚇唬我了。
趙銃緩緩閉上眼睛,眼角落下一痕淚線,愛本來就是遺言,不說出來,誰會知道
阿銃?阿銃!
曾樓迦輕微搖了他一下,跟私人保鏢們驚恐地問著,他怎麼了?為什麼一動不動?阿銃這是怎麼了?
好冰,好冷!
曾樓迦瞬間更荒神。
那幾個私人保鏢摁強行住他的身體,單獨把趙銃抬下車,領隊的跟趙文麗通過電話,趙文麗的回答是,不許姓曾的再靠近趙銃,如果可以,叫他滾去死。
曾樓迦發瘋一樣地看著趙銃被抬走,而他被三個人強行控制在車里,看著趙銃熟悉的身軀在自己眼前一點點消失殆盡。
他應該抓緊他,抱著他,拼命說愛他,很愛他。
曾樓迦反復求著,大哥,我什麼都不做,就讓我進去看一眼行嗎?
大哥,我的血型是A型,阿銃流了好多血,把我的血全輸給他好不好?
大哥,我給你們磕頭行嗎?求求你們!讓我最后看他一眼!
私人保鏢都是拿錢辦事,根本不可能讓曾樓迦再有機會接近少爺,死命地摁著他的手腿,直到他身上的創口滾著串串血滴,耗盡最后一絲力氣。
驀地,后車門被一股蠻力打開。
曾樓迦迎著刺眼的光線,看到趙文麗嚴肅地丈量自己,那份凝視又沉重又怨恨,泰山壓頂亦不過如此。
眼神竟能將一個人徹底碾碎。
押著曾樓迦的保鏢們緩緩松開雙手,他一找到疏漏,伸出手去拉扯趙文麗的衣袖。
阿姨,讓我看一眼阿銃好嗎?求你?
做夢,趙文麗的眼神再一次兇狠地折磨著他疲憊不堪的身影,我早警告過你,不許再接近我的兒子。
那我不再接近他了,曾樓迦絕望地落下眼淚,我只想知道,他是否安全。
是,或否。
他僅僅只求一個答案,再不貪心多要了。
趙文麗的唇角濡縮,仿佛承載巨大的悲愴與難過,她是個果決精干的女強人,在孩子的面前,卻也不過是一位普通的母親。
因為你可笑幼稚的感情,因為你自以為是的糾纏,她極具恨意地甩開曾樓迦探出的手指,令我們失去了他。
永遠!
什麼意思?
曾樓迦的腦子被五雷轟頂。
阿,阿,趙銃他
就是殺死他,攪碎他,讓他再也不能看清世界一切。
他也說不出那一個代表絕望與毀滅的字眼。
愿你的一生有魔鬼相伴左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