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回到橋洞下帳篷后,他才接過孩子。
夏楊想安慰他,卻不知道怎麼安慰,他張了張嘴沒出聲,最后默默轉身去收拾帳篷。
帳篷里面很臟,地上還殘留著干涸的血跡,一張滿是血的床單鋪在地上,看著就疹得慌。
床單上的血多半已經洗不干凈了,夏楊撿起來看了兩眼,最后扔在了垃圾桶里。
凌秋生孩子是在角落里生的,所以整理的地方并不多,里面大多還是保持原來的整潔干凈。
夏楊將帳篷敞開透氣,然后叫凌秋進來坐著。
凌秋抱著孩子,像個機器人一樣聽著夏楊的話。
夏楊讓他站哪他就站哪,讓他坐床上他就坐床上。
這個人像臺老舊的機器,沒有一絲生氣。
孩子在他懷里睡得很舒服,夏楊不敢大聲說話怕吵醒孩子,他輕輕的蹲在凌秋跟前,然后伸手握住他瘦弱的肩膀。
“秋秋,你別怕,我可以找工作養你們父女,一份工作不行就兩份……三份……我身體很好!不怕累不怕吃苦!”
夏楊說這話的時候明顯感覺到了手心下的肩膀在戰栗著。
凌秋抬眸看向夏楊,夏楊本該過得更好的,他那麼年輕有活力,沒必要和他在外面吃這種苦。
凌秋回來時的那股無助,全都變成了感動,密密麻麻的盤踞在心口,使他喉嚨里堵塞得厲害,連帶著眼睛都有些泛酸。
眼淚情不自禁的掉了下來,從辦完卡一直到回來,他都沒有哭,他偽裝得很堅強,在自己的心臟周圍砌上一道道圍墻。
可現在只因夏楊一句話,好不容易豎起來的圍墻盡數崩塌。
眼淚跟停不下來似的,一串一串的砸下來。
夏楊看得心慌,不明白怎麼好好的凌秋就哭了,他手忙腳亂的抬起手想要給凌秋擦眼淚。
剛要碰到凌秋的臉,卻見自己收拾過房間的手有些臟,他瞅了瞅自己的衣袖,見挺干凈的后,用衣袖小心的為他擦眼淚。
凌秋剛生完孩子,應該好好的坐月子,情緒不能低落,不然容易得抑郁癥,還有經常哭的話,也會落下毛病。
“秋秋,不哭了……”
眼前的夏楊比他小上好幾個月,第一次見到他的時候被他圓潤的娃娃臉所吸引。
可現在那張娃娃臉已經不圓了,下巴瘦的尖尖的,眼眶處一團烏青。
他和夏楊住的這幾個月,讓他體會到了親人的感覺,體會到了被關心被愛的感覺。
因為是重要的人,所以他不能連累到他,害他一起跟自己受苦受累。
“楊楊,你回a市吧。”
夏楊一怔,慢慢瞪大眼睛:“秋秋,你說什麼?”
“夏楊,你回a市吧,別再跟著我了。”凌秋和夏楊熟了后一直叫他都是楊楊,現在換成夏楊,可見他態度堅決,是真的想讓夏楊離開。
夏楊只感覺自己胸腔里那顆心一點一點的的變得冰冷起來,他哽咽笑道:“秋秋,你今天晚上想吃什麼,這都快過年了,我們也去吃年夜飯吧……就我們兩個人團圓……不對……還有小丫頭棲棲……”
原本還順暢無阻的話,說到最后越說越顫,哽咽的聽不出聲。
凌秋咬了咬后牙槽,將哽咽的聲音憋回去:“夏楊,你回去吧,別再跟著我了,你還年輕,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沒必要和我耗在一起,跟著我跟坐牢有什麼區別?”
“我寧愿坐牢,也不想回到以前!”夏楊崩潰的哭的出來,豆大的眼淚使勁冒出來。
夏楊一抽一抽的,他哭的時候不會出聲,像只貓兒一樣細微的發出嗚咽,整個人抖得厲害。
他輕輕抓住凌秋的手,帶著哀求道:“秋秋不要讓我走好不好……我沒有親人……沒有朋友……沒有一個在乎我的人……是你讓我感到這個世界還有一絲溫暖,是你讓我看到了希望。”
“你不要丟下我,我不想再一個人了,沒人愛我,沒人心疼我,關心我在意我……我寧愿像這樣和你一起吃苦,也不想一個人孤獨……秋秋,你丟下我……我會死的……我真的會死的……”
夏楊紅著眼睛說著,眼神無助絕望。
—個“死”宛如一道驚雷砸在他身上,凌秋呼吸一窒,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他一手抱著懷中的女兒,一手輕輕抬起落在夏楊臉上為他擦去眼淚。
夏楊兩手抓住他的手,張嘴可憐巴巴的叫了聲:“秋秋……”
“以后別再說死了。”說死容易,聽得人心碎。
“你要是死了,世界上就沒有像你這樣愛我的人了。”
夏楊抬高肩膀,側頭用力的擦了擦眼睛:“對不起。”
“我給孩子喂奶,喂完奶后我們去吃飯吧。”
“好。”
倆人去了大排檔吃了烤肉,過年這段時間人很多,大排檔掛著了彩燈,氣氛熱氣騰騰。
凌秋一邊吃著一邊想著之后該怎麼辦。
他們的現在的存款有將近五萬元。
每日開銷不多,之后主要花在孩子身上。
藥,奶粉,紙尿布,衣服,醫院,算一算,孩子出生的這頭份開銷就要花兩萬多。
存款一下就少了一半。
剩下兩萬元不能動,要繼續存下來,以備不時之需。
本來凌秋一開始打算生完孩子,找處便宜的房子租下的,現在看來還不行,還得繼續在橋洞下流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