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時會教那些孩子折紙,一來二往也較為熟稔了。
于是那些孩子都不怕他,見了他便將人團團圍住,一邊喊著“寒寒哥”一邊向他問好,說著最近的趣事。
什麼“隔壁的小胖出門掉水溝里,被親媽吊在陽臺晾了一上午”,什麼“小石跟小花告白,被小花的哥哥追著打了兩條街”,多都是小孩子家家的童年趣事,這些孩子雖然家里窮,沒什麼文化,心底卻都是敞亮的,沒什麼壞心思。
顧念寒被擠兌到不行,這時候倒是沒了半點脾氣,看起來頗像是一個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男大學生,與往日截然不同。
顧念寒沒有童年,這幫孩子倒成了他的開心果。
裴鶴之看他有趣,便遠遠將車停好,下車后也不聲張,偷偷地向著顧念寒靠攏過去。
顧念寒被嘰嘰喳喳吵的頭皮疼,他摸索著口袋,然后掏出一包五顏六色的糖果,放在其中一個男孩手里,糖紙皮在陽光下反射出七彩的光芒。
那孩子中間有個個頭較高的,看起來比別的孩子年長些,顧念寒囑咐他:“給大家分一分,別吃太多,小心蛀牙。”
那孩子高聲應了聲,喊著:“謝謝哥哥!”
孩子們爭先恐后的喊著謝謝哥哥,然后那幫小孩得償所愿,終于不再繼續糾纏著顧念寒,一邊沖他打招呼一邊跑遠了。
顧念寒好不容易松了口氣,轉頭就見裴鶴之正站在街角笑著看他。
那男人無論站在哪里,即便是這樣嘈雜的市井中,也依舊美得像一幅畫。
暖風吹過顧念寒的發,他回過神來,神情略略吃驚:“裴哥,你怎麼來了。
”
裴鶴之靠近他,伸手揉了一把顧念寒的頭發:“想你了,不能來嗎?”
顧念寒這造型小了十歲,他眼看著就要過二十七的生日,但是平日里不茍言笑,沒這麼表情,白玉一般光潔通透的面容,說是高中生估計都有人相信。
裴鶴之不加掩飾地欣賞他,直看得顧念寒有些不好意思,又問:“你做什麼呢?”
顧念寒道:“準備去買點午飯。”
“別買了,帶你出去吃。”裴鶴之一把拉住他的手,大步向車走去,“下午去看看二夫人。”
他簡直迫不及待地要把顧念寒介紹給母親。
顧念寒隨著他趔趄了幾步,臉色有些變了:“啊,今天就去嗎?”
“嗯?”
“不是……今天不行!”
裴鶴之便轉身看他:“怎麼了?”
顧念寒神情有些窘迫,咬了咬唇,實在是難以啟齒。
他垂頭看了看自己,過了好久才輕聲道:“好歹是見二夫人,我這打扮不講究,太隨意了。”
裴鶴之沒想到他會在乎這些,頓時啞然失笑。
他輕輕捏了捏顧念寒的指骨,靠近他的耳輕聲說:“衣服不重要,人到了就行。”
第80章 尾聲
實際上顧念寒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真的可以完全融入到別人的生活里。
在絕大多數人看來,他在人群中更像是邊緣性的角色,在或者不在都沒有太大的影響,畢竟沒有人會記得他的存在。
顧念寒覺得也許自己在哪里死掉都不會有人發現,直到遇見裴尚澤,對方將他當成平等的人來看待,遇見裴鶴之以后,他才真正的成為一個人。
人總要有七情六欲,他之前并非是沒有,只是始終被理智壓抑起來,時間久了,就連他自己都忘了自己是可以愛人的。
顧念寒第一次見裴鶴之的母親,就是在B市墓地。
墓碑照片上的女人長得很漂亮,她去世的時候還很年輕,笑容燦爛動人,不像是一個母親,更像是一個對未來抱有殷切希望的女孩。
這麼一條美麗的性命,凋零在裴家的后花園之中,僅僅是想想,就足夠令人感到惋惜。
顧念寒抿了抿唇,輕聲叫了一句:“伯母。”
裴鶴之笑了笑,不置可否地牽住他的手:“現在叫什麼都沒關系,過不了多久就得喊媽了。”
他說完這話,回過頭去,靜靜地看著母親的照片:“我記得我很小的時候,勝負欲特別強,不允許別人超過我,即便是落后一步也要不遺余力地趕超,哪怕那是我不喜歡的東西。我很享受趕超別人的快感,可后來熱度過去,卻又覺得很空虛,覺得實在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始終覺得我是一個很有目標的人,曾經的我對于人生的看法不過是一個一個目標與挑戰,我覺得人總該追求些什麼。”
“我的母親總是告訴我,我這樣做是沒有意義的,即便是有一天變得無比成功,但如果人永遠不知道停住腳步的話,我早晚一天會被自己壓垮的,我不會快樂。那時我問她,對母親來說什麼才是最重要的?”她對我說,我要慢下來,好好看一看周圍的風景,總有什麼是值得珍惜的,讓人愿意為之付出所有。”
裴鶴之頓了頓,他望向顧念寒,微微握緊了他:“現在我找到了。”
曾經的母親為了尋求自由,義無反顧地從樓上躍下,而如今的裴鶴之,在經年壓抑的仇恨以后也終于找到了能讓自己慢下腳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