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鯉魚張了張嘴。
那水珠搖搖晃晃了一陣,很快便直直墜在了魚唇之上。
毫無所覺的蛟滿腦子盤算著之后的去向。
他雖靠著一片金鱗,騙過了靈山龍,但眼下還不是可以高枕無憂的時刻。行蹤暴露,再加上知情者之一還是某條跟他有仇的母魚精,蛟必然是要挪換個地方了。
一時的隱忍并非是怯弱,正是這種謹小慎微的生存之道,才讓他躲過了一次次險情。
他重新變出笠帽戴上,想了想,又將身上的一身黑袍換成白色,繞著蛟宮附近逛了一圈。期間還撞上了山林間的幾只小妖,撞見他,也只是暗中側目,并沒有發覺異常。
等到站定在某個眼熟的洞口前,蛟繃不住抽了抽嘴角。
——此處不是別地,正是與犼一戰后,他與金龍暫時棲居的洞穴。
一入洞,隱約還能聞到一股子龍腥味。
這自然不是那頭喜凈成癖的金龍身上散發出的體味,而是傷重后流出的龍血,將這里染成了一處兇地。
洞穴中,已經沒有那條日日盤踞在正中央的金色長條。洞內空空如也,除了地上依稀可辨的暗色血跡,仿佛已經許久未有闖入者了。
黑蛟冷笑了一聲。
說什麼不許他趁機離開,不想與他分道揚鑣,還威脅他說,哪怕他跑到深淵盡頭也能把他找回來。
結果呢?
他前腳一走,后腳金龍也是走得飛快啊!
蛟甩袖而坐,一團金色滾落下來,骨碌碌轉了幾圈。
被“關”在袍袖間的金龍,得以看清周圍環境,也是抽了抽嘴角。
所以,蛟大王折騰了這麼一番,最終還是回到了最初的原點?
金龍明智地扮演對此毫不知情的“死魚”一條。
“本尊今日被那條母魚和她的同伙擾了興,沒心情入定修煉了。”蛟首浮現出一抹深意,“蠢魚,不是很會藏嗎?本尊就坐在這兒,看著你,看你能藏到哪里去?”
金龍:“……”
藏是藏不住的。
只不過每次金龍神魂歸位,這木魚紋雕便成了一件死物,隱沒在池底亂石中,毫不起眼而已。蛟搜尋的是一尾活魚,又怎麼能留心到紋雕身上呢?
可他現在又不能在蛟的眼皮子底下大變活魚。
金龍腦中回憶起自己遠在千里之外的原身——他入定時,找的是一處偏僻的峽谷,周圍也沒什麼大妖,若是長期附身紋雕之內,應當也不會出什麼大問題。
就算被心懷不軌的妖怪發現了肉身所在,憑借金龍族強悍的皮肉,也足以應對。
這麼想著,金鯉魚擺了擺魚尾,再次一臉冷峻地埋入了蛟敞開的衣襟之中。
蛟:“……”
半天后,蛟沒有發現金鯉魚隱藏行蹤的秘密,并且確信了自己是被這條蠢魚當成了新的“藏身之處”。
“再挨著本尊,就將你生吃了。”
金龍心道,若是再這麼一眨不眨地盯著他,誰生吃誰還不一定了。
他正這麼想著,忽地眼神一直,敏銳地察覺到了一絲危險氣息。
再看蛟——蛟還在繼續與金鯉魚說著話,臉色惱怒,對于危險毫無所覺,那麼只有一種可能——危險并非來自于洞穴,而是他的真身出問題了。
蛟似乎是放棄了,這金鯉魚從頭到尾竟是維持著同一個表情,無聲地與自己對視了整整半天。
古怪,實在古怪。
饒是蛟,也覺得怪滲人的。
他松了手,打算決定結束“觀魚”的行為。
誰料手剛一放開,金色魚尾一甩,整條魚彈跳至半空,倏忽間鉆入洞穴通道,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黑蛟眨了眨眼,蛟首顯出一抹愕然。
“……”
山林中隱約傳出一陣獸類的低吼,聽不真切,很快就被山風吹散。
又是幾日過去,勤懇修煉,努力療傷的蛟,終于略有所成,頂著威風凜凜的蛟首出洞溜達。
遙想當年,蛟大王剛占領此山頭的時候,隔三差五便會騰云駕霧巡山三周,聲名遠播后,漸漸不再有妖敢隨意上山挑釁,他也逐漸拋下了這項行為。
附近的妖怪似乎少了很多。
他那幾位不成器的屬下忙活出來的比試,隨著蛟的回歸,早已無疾而終。前來看熱鬧、撈好處的妖怪們也紛紛散了。最令蛟驚訝的是,靈山的龍好像也都離開了。
“虧我還以為蛟宮要與靈山開戰了,結果呢?那群虛張聲勢的龍,平日里看著不可一世,真要打起來了,屁話都不說,直接被嚇退回老家了!”
守山門的巡邏小妖頓時爆發出大笑。
“我聽說豹王連新的武器都鍛造好了,就等著拿龍頭開刃,現在……估計只能用山雞血了吧?”
又是一陣大笑。
笑聲最爽朗的是一位披散著雪白長發的貂妖,他前俯后仰地捶著胸口,視線瞥到一旁:“哎,兄弟,你怎麼看著面生啊?”
一起交談的其余兩妖也紛紛看了過來。
只見山門口不知何時站立著一只妖。
他穿著一襲淡金色長衫,頭上戴著巨大的笠帽,也不知來了多久。
“我聽說這里有比試?”
貂妖一愣,與同伴們對視一眼,猛然間爆出“哈哈哈哈哈”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