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妖界妖心惶惶,總覺得非常不安。這回不比第一回 龍蛟勝負未知就齊墜下落的情況,而是明擺著,金龍昏迷不醒,被蛟銜住拖走的。
——已經不能算是失蹤了,明顯是遇難了。
至于魔蛟,那就是閉關消化去了。
小青龍聽著滿地的流言,陷入了無盡的仿徨中,他拄著根拐杖——尾巴被犼拍斷了,一瘸一拐地走在聚方城內,剛成年不久的心中涌起陣陣酸澀。
金龍前輩已經故去,人生還有什麼可追逐的?
——冷不防聞到一股甜膩清香。
眼前出現一籠冒著熱氣的甜糕,提了提神,走上前捉了一塊放嘴里吃。
高高的籠架被拿下來一截,露出一張瘦的干巴巴的臉。
老鼠精沉默地看著小青龍嘴角的可疑殘渣,道:“……一籠十塊靈石。”
小青龍也靜默了一會兒,然后摸了摸衣服,抖落出一堆上好靈石,遞過去,面無表情地抱著幾屜甜糕走遠了。
隱淵山中,群妖已經散去。
余下蛟的舊部,惶惶不敢離去。他們已經背叛了一次蛟,這次明擺著蛟王占據上風,指不定在哪個洞穴里消化金龍之力,他們自然再不敢像上回那樣張羅擇新主的事。
于是他們便琢磨起重修蛟宮的事。
一群修為高深的大妖紛紛撩起袖子,想在蛟回來前將蛟宮修葺完畢,好彌補之前犯下的過錯。
靈山龍族眼睜睜看著金龍被魔蛟拖走,十分看不慣那群墻頭草張羅的模樣。小青龍仗著幾位兄長都在,于是隔三差五去火燒蛟宮。
灰背狼妖被惹的煩了,豹妖也恢復了許多,幾位舊部頓時暫時放下成見,一同出手。
半個月下來,雙方各自頂著滿臉傷,相看兩相厭。
蛟宮周圍的城池統共那麼幾座,也不知道藍舒渠打得什麼算盤,始終沒有滾回靈山的打算,看那架勢,很像是要久居啊。
“藍哥,我能明白你的心情。”小青龍長嘆一聲:“我也不愿意離開金龍前輩最后待過的地方。”
藍舒渠:“……青兒,你還小,不可終日沉湎傷懷。”
前幾日偷溜過去,那山壁假相還牢固得很,想來金龍已無大礙。
只是不知道他跟那頭魔蛟到底在洞里做了些什麼?
——龍蛟什麼都沒做,各自老老實實盤成一團養傷。
開始的時候,蛟每每想起金龍恢復記憶卻裝作不知的事,就感到郁結難忍。
問金龍是何時恢復的,也得不到確切答案,他暗中推測,頂多就是回到上妖界以后的事吧?
觸景生情,便慢慢回憶起來了。
任憑他想破了那顆巨大的蛟腦袋,也決想不到,金龍早早在深淵鶴宮時便全都記起了。
出于某種謹慎的考慮,金龍決定暫時還是不要讓蛟知道為妙。
但光是上妖界這個時間點,就足夠令蛟惱怒了。
終于,在金龍閉關的第二天夜里,蛟扭身鉆出洞穴,打定主意要結束這段莫名的關系。誰知半道忽然覺得劇痛難忍,又急忙折回了洞中。
正打算拖著殘軀追出去的金龍沉默地給他檢查了一遍,細致到快要將每片黑鱗都翻上一翻,最后得出結論道:“和我一同修養一陣吧。”
蛟沒好氣道:“自我遇見你,就沒有一天不是在療傷的。”
金龍道:“我這療傷之術也是日益精進。
”
蛟尾巴尖一豎,總覺得那不是什麼好話。
金龍又接道:“你呀,何時才能讓我省點心呢……”
蛟整個條一顫,臉色怪異,仿佛撞見什麼不干凈的東西,徑自找了一處離得最遠的角落,不再搭理金龍。
——自從金龍被自己戳穿后,就越來越不會好好說話了。
然后洞內就陷入了長久的安靜。
原本蛟還夸下海口,說自己只要奪回蛟宮,往池子里一泡,就能徹底恢復人身,結果跟犼打了一架,離本來的目標差得更遠了些。
兩人之間微妙的氣氛由金龍率先打破。
某一日,金龍運轉調息一周天后,伸出龍尾,將窩在角落里勤修苦練的蛟拽了出來,不等蛟彈跳起躍亮出尾巴,金龍已經熟練地纏繞上去,將其扭成黑金麻花狀。
蛟一愣:“你可以用這個法子了?”
金龍點點頭。
蛟頓時眼睛一亮,又迅速掩了下去:“好。”
剛從雷池出來那陣,龍便是用這個方法替自己療養的,見效很快,但似乎對金龍的損耗挺大,用上一次便要歇好幾天。
對自己好的東西,蛟向來歡迎之至。不過……
他臉一黑:“你的鱗片還未好全嗎?”
金龍道:“被犼擊碎的大多都長出新的了。”
蛟張了張嘴:“那怎麼還有一片沒闔上?”
金龍認真道:“無妨,沒什麼要緊的。”
蛟反復深吸了好幾口氣,在“好得慢些”和“被占便宜”間毅然選擇了前者。
他將金龍從身上抖落了一半,轉過臉正色道:“既然你都想起來了,便應當知道我的秉性。”
金龍道:“我即便沒想起來,也清楚你的性子。”
蛟冷靜道:“你我都是修煉上萬年的妖怪了,應當已經對很多事看開了才對。
”
“只有煩擾之事才需要看開。”金龍放軟了聲音:“小淵,你既然知道我恢復記憶了,為什麼不把我留給我的同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