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黑蛟在石壁巖縫中掙扎,毫無章法地破壞起洞穴。
一陣巨響后,黑蛟旋轉身體, 抖落下滿身的碎石, 四腳踩在過道上挪動半步,看清了身后的金龍。
“別跟著我。”
金龍輕嘆口氣, 伸長脖子將變不回去只能維持原形的蛟勾上前,道:“我帶你離開深淵。”
蛟沒有說話。黑暗中, 金龍看到那雙深色的眼底流出復雜情緒,有憤恨, 有算計,更多的是不甘。
他們彼此都心知肚明:除了金龍能幫他外,他已經沒有其他方法了。
蛟不想跟三頭蛇一樣躲在暗無天日的洞穴中, 更不想時刻活在暴露自身的威脅中, 戰戰兢兢,終日惶恐度日。但想要避免這樣,能夠倚仗的似乎只剩下金龍了。
可以確認的是,金龍的確沒有聽清白璘當日與老龍的對話,也沒有察覺到自己對他的惡意, 因而在龍的認知中,臨淵依然是那個為了助他化龍,犧牲良多的同伴……這也意味著蠢龍的態度不會變,他還是會一如既往、任勞任怨地答應自己的任何請求。
可在他對自己做了那種事情以后,蛟不想再跟一個覬覦自己的敵人待在一處了。
蛟冷笑:“出去以后呢?”
金龍道:“自然是繼續陪著你,直到……你能重新變幻形體。”
蛟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道:“出去以后是凡界,就算不能變成人形,我也可以活得很好,哪里需要你陪了?”
金龍沉聲問:“你是不是又想去吃那些小妖了?”
蛟甩開他,用力踩在碎石上,發出陣陣響聲:“小妖?那群法力低微的玩意兒?深淵里的一根草估計都比它們更滋補些。
我倒是想吃,可也得它們自己爭氣啊。”
金龍:“……”
蛟道:“更何況……”他壓低了聲音,語氣里透露出異樣的情緒,“誰說我要離開了?這里靈氣充裕,我當然要在這里修煉了。”
金龍皺眉:“你不怕被發現了?”
蛟后縮脖子,與金龍保持著一定距離對視,狐疑道:“什麼意思?”
金龍:“你傷重的事一旦被人察覺,處境就危險了。”
蛟暗自松了一口氣,原來指的是這件事。
“與你無關。”
金龍道:“你我不是相伴多年的兄弟嗎,怎麼能與我沒關系?”
蛟“唰”地沉下臉:“誰跟你是兄弟!”
一條黑蛟和一條金龍,渾身上下有哪點相似的地方?這麼破綻百出的說辭,也就只能騙騙失憶后的金龍。可如今他連維系謊言的心情都沒有了。
哪對兄弟之間會做那檔子事?
“我落得這般下場,都是因為你。”蛟氣道:“說什麼要助我化龍……現在別說是化龍了,我就連化形都不成了!”
在這一而再、再而三的霉運之下,蛟已快要被逼到絕境。
金龍陷入沉默,回顧蛟悲慘的遭遇,內心卻沒起太大波瀾——要是他沒有恢復記憶,指不定現在有多愧疚……這撒謊成精的惡蛟,怎麼還跟他委屈上了?
蛟尚未察覺金龍已經恢復的事實,停頓片刻后,咬牙道:“……以后都不會是了。”
金龍反應了一會兒,才明白蛟說的是他們“兄弟”的關系。
以后都不會是兄弟了?
蛟四顧洞穴,幽幽道:“我修行數萬年,日夜不輟,未曾有過片刻懈怠,只盼著有朝一日,成神化龍……為了早日恢復,就算我再不喜歡待在這破洞里,也都是能忍的。
”
出了深淵,固然能解一時危機,找個凡間隱蔽處,待上一輩子都不會被強敵發現;然而真的待在靈力匱乏的凡間,他怕是修煉到老死也不能恢復至全盛了。
安逸總與憂患并存,蛟思量了許久,才下定了決心,選擇忍一時憂患,圖長遠安逸。
“我要留在深淵。”
就算沒有食龍吞芝的捷徑,也一定有其他的辦法。
洞穴內陷入靜謐,許久金龍道:“你閉關,我替你守著。”
“替我守關?”蛟表情一變,嘴角顯出諷意,然而由黝黑的蛟首做出來,就只剩下了猙獰,“要是我閉關個千百萬年呢?”
金龍淡然道:“我不介意。”
“可是我介意!”蛟冷笑著打斷:“只要一想到外面有個心懷不軌的大妖守著,我就根本不敢靜心調養,別說是練功了,就連入定都難。尤其那還是個上過我的龍族!”
“……”
龍臉一僵,隨即尷尬地移開視線。
蛟正想開口嘲諷,冷不防一道龍尾纏上身,半拖半拉地將他往蛇窟外帶去。
金龍的聲音從身前傳來:“這地方濕氣過重,就算要修煉,也該找個穩妥的地方。”
“沒有比這更穩妥的地方了!”
“要想清算前事,也等你出關恢復后。臨淵,我等著你。”
“放開我!”蛟咬牙切齒,朝著離得最近的一截龍身狠狠咬下。
金龍:“……松嘴。”
蛟眼底似有淚花,牙根陣陣發疼。
“我一定、早晚吃了你!”
“……”
這只黑心惡念的蛟,原來打的是這個主意。
金龍神色未變,卷著兀自掙扎的黑條退出蛇窟。
蛟自然不肯,他的身形是實打實的大小,龍卻為了通行順暢特意變小了許多,遠遠望去,只覺得黑色巨蛟窮兇極惡,像是眨眼就要將金色小龍制服在地。
粗重的吟聲伴隨著沉悶的軀體相撞聲回蕩在通道中,蛟不堪折辱,覺得金龍實在是欺人太甚,憤怒至極,更是不停掙扎扭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