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撞同學穿的就是普通的衛衣牛仔褲,但渾身上下臟兮兮的,好像剛從土里打了個滾回來似的。宋斐把人扶起來才發現,居然是熟面孔:“許秋磊?”
許秋磊是他們院歷史系的同學,因為住的宿舍跟440對門,所以彼此十分熟悉。
“你不去考試嗎?”見對方目光呆滯地看著自己,遲遲沒說話,宋斐又追問了一句。如果他沒記錯,這小子四級也沒過,前陣子還嚷著已經跟大四學長們求證過了,四級不過不給學位證是謠言,是學校對學生的無情欺騙和恐嚇。
許秋磊還是沒說話,只歪著頭,仿佛不認識似的上下打量他。
宋斐被看得有些發毛,許秋磊不光眼神不對,瞳孔更是黑得可怕,像個黑洞,多盯上幾秒都好像能被吸進去。他的臉色也發青,臉頰上甚至可見皮膚下毛細血管微微凸起的痕跡,就像很多人得的那種靜脈曲張。但宋斐見過的靜脈曲張都在下肢小腿,這種發生在臉上的頭回見。
尷尬而詭異的安靜在兩個人之間蔓延,宋斐下意識后退一步,還試圖打趣:“還帶黑色美瞳,挺潮哈。”
許秋磊仍是那副表情,不,應該說他根本沒有表情,整張臉上看不到一點生氣,只有呆滯和僵硬。
宋斐忽然害怕起來,他想找個由頭結束這場單方面對話,比如“我還有考試就先不聊了”,然而嘴還沒張開,對方忽然直挺挺朝他走過來。
宋斐渾身一激靈,后退幾步后猛然閃到一旁,許秋磊還在往前走,腳步沒有片刻遲疑,仿佛宋斐根本不存在。
可宋斐可以肯定,他要是不閃開,又會被撞個滿懷。
許秋磊的眼里沒有自己。
不知為何,宋斐就是敢這樣肯定,哪怕這個結論莫名其妙。
這麼一耽擱,距離開考就剩二十分鐘了,宋斐再沒閑工夫對著許同學僵直的背影鉆研,加快腳步往致遠樓走。
戚言在致遠樓外圍的大樹底下吹了四十分鐘的風,直到看見那抹藍白身影,他已經幾乎微笑迎接過了全樓考生。
宋斐一米七六,不算矮,可走路總喜歡東張西望,就算一心向前,也是倆手插兜,從不挺胸抬頭,故而怎麼瞧都與挺拔二字無緣。戚言每次看他走路,都恨不能拿個木板綁在他后背。
宋斐本來直奔教學樓大門壓根沒往兩邊瞅,可走過去兩步,就覺得哪不對,一回頭,果然樹下站著熟人,一言不發就靜靜目送自己的詭異架勢沒比許秋磊好到哪里去。一早上被嚇兩回,任誰心情都不會好:“你在這里干嘛?”
這貨上學期過四級的分數傲視整個生命科學學院,總不會又報名一次準備挑戰滿分吧。
戚言看看所剩無幾的時間,有些無奈:“快進去吧,考試加油。”
宋斐有點懵逼,一時分不清這人是在專程等自己還是剛送完新歡只是不巧與自己偶遇:“就這個?”
戚言頓了下,才補充道:“考完試我請你吃飯。”
宋斐斜眼看他:“慶祝我又一次不過?”
戚言忍了又忍,決定大考當前,雖然這貨看著就不像能過的樣子,但也先別影響對方本來就少得可憐的考試激情了,遂咽下冷言,繼續保持微笑:“有點事想和你說。
”
宋斐懷疑地挑起眉毛,橫豎想不出這人能跟自己分享什麼好事。
滿腹狐疑的宋同學不情不愿地進了樓,一直目送到他身影完全消失,戚言終于不再繃著,眼神柔和下來,嘴角上揚,心里像多日的霧霾天終于迎來大風,撥云見日,天朗氣清。
掏出手機,仍然沒有信號。沒信號帶來諸多不便,但對于戚言,卻是一個絕佳的過來守株待兔的理由。約吃飯打電話就行了,為啥要特意過來?因為手機沒信號啊。戚言在等待的時候已經腦內預演了無數次這種對話,結果宋斐居然沒問。他不覺得宋斐能自己做出這種推斷,并不是說這個推斷有多難,而是宋斐從來都不是一個愛動腦子的人,凡事能直接問的,他都懶得想。
所以究竟是什麼事讓他連這麼順理成章的一嘴都沒問?
準備去圖書館打發時間的戚言,一路上都在琢磨,因為反常的不只是這個,宋斐走過來的時候臉色也怪怪的。當時時間緊,也沒來得及問,等中午吃飯的時候一定要問問,戚言刷卡進入圖書館的時候,還這麼想著。
宋斐走進考場的時候,所有小伙伴都已經坐好了,包括監考老師,整個教室彌漫著一種屏息待發的緊張安靜。宋斐沖監考老師笑笑,老師也還他一記笑容——
“趕緊入座!”
宋斐一縮脖子,灰溜溜奔向唯一的空座。
剛坐下沒一會,老師就開始發卷子和答題紙,很快教室里只剩下鉛筆摩擦紙面的窸窸窣窣。
滿篇字母,宋斐全認識,但拼成單詞,面熟的只剩下is、are、yes、no和ABCD了。
抓耳撓腮地糊弄好作文,又痛苦萬分地熬完了聽力,宋斐總算開啟暴走模式,兩分鐘就完成了其他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