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瓊可以感受到,那兩個穿軍裝的年輕人的目光,也都落在了自己身上。
若是換個膽小的,這會兒怕是會忍不住發抖……好在他心理素質不錯。
魏亭笑道:“吳掌柜,他是我的朋友,叫穆瓊。”
“原來是穆先生,里面請。”吳掌柜道,他說完,便有一個侍從過來,領著穆瓊和魏亭往里走去。
這棟洋房的底樓層高有四五米,它并沒有隔斷,只用一些大理石柱子做支撐,行成了一個巨大的宴會場所,它的中間是供跳舞的地方,周邊有沙發,提供冷餐和酒水。
而就是這麼一個空曠的巨大空間,它竟然還很熱。
穆瓊今天穿的是西裝,雖然他在西裝里面穿了襯衫毛衣,還加了一條秋褲,但一路過來依舊被凍得不行。
可進了這屋子,他卻立刻暖和起來了。
一些披著皮毛披肩的女人,一進來就將手上的披肩取下交給侍從,侍從接過披肩,鞠了一躬就走了,也不知道將之放到了哪里去。
穆瓊還是第一次見識這個時代的宴會,這會兒很慶幸,慶幸自己寫《留學》的時候,將宴會模糊寫了。
“站在門口的吳掌柜,是霍二少在上海的代言人,霍二少手上的貨物,基本都是通過他賣出的,上海的商人,他幾乎全都認識。”魏亭道:“至于那兩個軍人,應該是霍二少身邊的,專門在門口盯著,看有沒有可疑的人。”
穆瓊點了點頭。這樣的場合,是要檢查的嚴格一點。
說起來,幸虧這時候局勢還沒二三十年后那麼嚴峻,要不然……他這樣的新面孔多半進不來這樣的場合。
魏亭的父母并不是上海人,但他已經在上海住了好幾年了,認識很多人。
這會兒,他帶著穆瓊,跟其中好些人打了招呼。
而他這一打招呼……穆瓊突然發現,魏亭好像不怎麼受人待見。
在生意人中間,魏亭估計是個異類,自然也就沒人喜歡他,尤其是那些年紀大的,那份不喜都明明白白地擺在臉上了。
魏亭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干脆和穆瓊一起,找了個角落待著。
宴會還沒開始,但人已經來了很多,這會兒正三三兩兩地聊天。
在這樣的場合,大家基本都是不談私事的。
男人們聊什麼洋貨比較賺錢,女人們則聊衣服首飾,再不然……就聊聊最近看的書。
“我最近看了《留學》,這是一部好書。”
“我也看了,我還看了《求醫》,也不知道作者樓玉宇到底是怎麼樣的人。”
“聽說樓玉宇是個留學生,但不是庚款留學生。”
……
“穆瓊,你現在的知名度,一點都不比我低。”魏亭聽到這些議論,笑道:“再過不久,樓玉宇這名字,估計就比我這個敗家子更有名了。”
“魏先生,你做得是利國利民的事情,跟那些敗家子可不一樣。”穆瓊道。
上海有很多真正的敗家子,抽大煙捧戲子什麼都玩,而魏亭跟他們,是完全不一樣的。
魏亭笑笑,轉移了話題:“我們去拿點東西吃吧,我要打打牙祭。馮小丫做的菜,味道實在不怎麼樣。”
魏亭都這麼說了……那就拿點東西吃吧。
穆瓊吃了點東西,就看到宴會的主人,赫赫有名的霍二少出現了。
穆瓊印象里的“霍爺爺”,是個滿頭白發,不拘言笑,看著非常嚴肅的老人。
但現在這個霍二少……
霍二少很年輕,也就二十四五歲的樣子,但身上卻沒什麼年輕人的朝氣,看著倒是有點y-in沉。
“霍二少性格不太好,但他人不錯,信守承諾說一不二,大家都愿意跟他做生意。”魏亭道:“我們也過去。”
穆瓊跟著魏亭過去,就看到有個禿頂的男人正在恭維霍二少,他將霍二少夸了又夸,然后又提到了自己的女兒……
他話里話外把霍英跟他的女兒扯到一起,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是想撮合霍英和自己的女兒。
“你話太多了。”霍英突然看向他:“浪費我的時間。”
那個禿頂的中年男人表情一僵,穆瓊也挺意外。
他沒想到熱衷慈善事業的“霍爺爺”,年輕時竟然是這樣的性格,在這種場合,都能這麼不給人面子。
不過,就算霍英這麼不給人面子,大家還是要捧著他。
霍家可不好惹!
霍英雖然對那個禿頂的中年男人很不客氣,但接下來跟人聊天的時候,雖然不熱絡,倒也不至于說難聽話。
“二少,好久不見。”魏亭走上前去,跟霍英打了個招呼。
霍英看向魏亭,扯了扯嘴角:“確實好久不見了,魏先生最近在做什麼?”
魏亭這人,霍英是認識的,以前他跟魏亭的父親做生意,見過魏亭。
不過他會稱呼魏亭一聲“魏先生”,卻不是因為這個,而是因為魏亭是傅蘊安的朋友。
他們一家子在國外,一開始是住一起的,但后來不缺錢了,又有各自的路要走,也就分開了。
當時大哥先找關系花錢進了一所軍校,學了幾年之后又早早回國,而他去讀了商科,開始聯系國內的商人做生意,至于蘊安,卻是去讀了醫科。
他們那時的接觸就不太多了,但還是一直有通信的,魏亭的事情,他就聽傅蘊安說起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