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店里剩下的幾個面包,沒人要吃。
陳老板一直都是不許員工把西餐館的食物帶回家的,哪怕是剩下的也不行,畢竟開了這個口子,會惹出許多麻煩來,比如廚子可能會刻意多做點面包,又比如一個拿了另一個會不滿什麼的。
但穆瓊是不進廚房的,廚子和幫工小王也不會對他不滿……今天剩下的六個面包,陳老板全都給了穆瓊。
在之前,這種當天剩下的面包,他們都是第二天接著賣的,但今天生意好,明天生意估計也不差,陳老板就大方起來,不留著隔夜的面包了。
他還在吃飯的時候跟廚子談好,讓廚子以后每天早兩個鐘頭來店里。當然了,他也會每月給他多加兩元錢,月薪從八元變成十元。
至于幫工小王,陳老板也跟他談了,讓他辭了包子鋪的工作,以后只在這邊干活。當然了,工資也會漲,陳老板以后每個月給他開八元的工資——這樣就跟他現在干兩份工作的收入一樣了,還能晚點起來——包子鋪那邊,可是凌晨三點左右就要上工的。
廚子和小王想也不想就答應下來。
而穆瓊,他的薪水跟著漲了,直接漲了四塊錢,以后跟廚子一樣每月十元。
這時在租界外面,請個能寫會算的掌柜,也只需給每月八元,這月薪著實不算低。
“要是以后生意一直這麼好,我就再招兩個人。”陳老板還道。
穆瓊對此很贊同,他在陳老板這里干活雖說不累,但也沒什麼空閑……若是陳老板再多招兩個人,他就能閑下來干點別的了。
這天,穆瓊是抱著裝了炒菜的黑色粗陶小罐子,揣著炸豬排和面包坐上電車的。
毫不意外,他又碰上了那個差不多每天都跟他一道坐電車的少年。
這少年家境應該不錯,穿得挺體面的,還能讀書……這年頭想要讀書,也有便宜的學校,但那些學校都在租界外面……天天坐電車去租界讀書,絕對花費不菲。
時常在坐車時遇到,穆瓊也察覺到了,這少年不搭理他,約莫是看不上他。
他并不奇怪。
通過上輩子看過的一些資料和這些天的了解,他知道在如今這個時代,讀書人基本都點自視甚高,一個這個時期的知名文人就在談及教育的時候說過“一個小孩在小學念了六年書,畢了業回到家中,穿起一件長衫,便不屑助哥哥做木工,幫爸爸種田了,他說自己是學生了,特殊階級了”這樣的話。
可實際上,這樣自視甚高的人,很多其實根本就找不到合適的工作……
穆瓊懶得管別人的事情。在電車上不聊天也好,他正好有時間可以思考。
穆瓊這天回家的時候,朱婉婉和穆昌玉并沒有在門口等著他。
他挺驚訝的,畢竟之前,這兩人每天都會在門口等著他,穆昌玉還會煮個咸菜疙瘩湯什麼的,讓他一回家,就能熱乎乎地喝上一碗。
不過等進了屋子,穆瓊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朱婉婉已經把門板架在了條凳上,鋪好了“床鋪”,但并沒有在上面放上被褥,這會兒,她和穆昌玉兩個把這當桌子用了,正在燭光下拿著錫紙折銀元寶。
兩人的身邊各放著一個籮筐,里面還裝滿了用錫紙折出來的一個個元寶。
“哥,你回來了!”穆昌玉看到穆瓊,停下手上的活,朝著穆瓊露出個笑容來。
“回來了……你們怎麼在折這個?”穆瓊不解。
這些天,朱婉婉和穆昌玉一直都有幫人洗衣縫補,而穆瓊并沒有攔著。
畢竟他們家現在還非常窮,吃了上頓沒下頓。
只是折元寶這樣的活兒,他還是第一次見她們做。
“我們在折元寶,哥,折完五斤錫紙,能拿三毛錢。”穆昌玉滿臉興奮,嘰嘰喳喳地把來龍去脈說清楚了。
本地有個風俗,家里有人去世,要燒些銀元寶,而這銀元寶,都是用錫紙折的。
這時候沒有現代那種便宜的鍍錫紙或者銀色的亮面紙,生產工藝也跟不上,錫紙多是用錫手工打出來的,價格不菲。而為了顯示財力,有錢的家庭,很多會買十斤以上的錫紙來折成元寶,在送葬時焚化。
趙春娟工作的那家人家里的老太太去世,他們家就買了十二斤的錫紙回來。
一般用錫紙折元寶,是家里女人在守靈的時候順手干的,但他們家是搬遷來的,親朋好友少,守夜的女眷加上傭人一共也就五個人,根本折不完那麼多的錫紙,家里的小姐還不愿意折,最后就拿了五斤出來,讓別人幫他們折。
他們是讓趙春娟去找人的,趙春娟就直接拿來給自己老娘了,只是趙嬸正好來月事,按慣例不能碰這些,也就便宜了朱婉婉和穆昌玉。
“這活兒多虧了趙嬸才能有。”朱婉婉很感激。
雖說這元寶那邊要的急,她今天晚上要熬夜才能折完,但能拿三角錢呢!換做洗衣服,她要洗上幾十件!
更別說坐著折東西,還一點不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