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身上都破破爛爛,再好的布料也看不出原樣,倒真的像是私奔,還被人放狗咬的那種。
孟侜:“不是,我們路過。”
老婆婆一臉不信:“我們這地方偏僻,不是私奔,你們這種少爺怎麼會來?”這面白唇紅的,普通人家可養不出這般好模樣。
她停下手里的活計,對孟侜道:“你們也別怪村里人,十天前有個懷孕的公子逃到我們這里來,就躲在那牛棚里過夜,才過一天,天殺的就有官兵追來,我們村可從來沒來過官兵。氣勢洶洶的,把村里人家的茅屋都給毀壞了才把人抓回去。”
“你說是不是無妄之災?那公子也可憐的,逃到這里也沒躲過,眼淚都給哭干咯。”
大魏懷孕的男子少之又少,基本都被權貴之人壟斷,或買賣,或強迫。有些不愿委身后院的,抗爭出逃,可是那肚子那麼顯眼,能逃到哪兒去?
孟侜心情一時沉重,他一直知道這個現象,所以極力避免自己卷入這樣叫天不應的境地。可是聽了這樣的故事,孟侜知道,這還遠遠不夠。
很多人沒有他幸運,姜瑤拼死隱瞞了這個秘密,且遇到的善良的奶娘和方丈。
剩下的人一出生就被腳心的紅痣定下命運,在產婆的推波助瀾下,淪為權貴的所有物。
楚淮引第一次站在孟侜的立場回望過去的所作所為,原來從始至終小貓擔心的,是他不曾想過的黑暗。他一直讓孟侜相信他,不要跑,認為自己可以替他攬下一切風雨,卻忽略了整個大魏風氣帶給孟侜的不安。
“等我們回去,立新法。
”
陛下金口一開,君無戲言。
“真的?”孟侜灰頭土臉,臉上蹭了懸崖上的青苔,黑一道青一道,眼里迸發的光芒卻亮得驚人。
楚淮引看著,心尖忽地一疼,“抱歉,我早應該想到。”
他怪過孟侜任性地出逃,卻沒有想過,任誰活了十八年,突然得知懷孕,都得嚇傻。行走官場志在凌云的孟侜,接受能力已經算好了。同樣的事情發生在他身上,只怕會比孟侜更極端。
但一個人離開怎麼說都不對,下不為例。
老婆把籃子里的熟地瓜遞給孟侜:“我看你長得討喜,跟你多說兩句。村里也不安全,你們還是換個地方呆,別再這磨蹭,天一黑就看不清路。”
看來上一個懷孕的公子給村里帶來的麻煩真的很深,心軟如婆婆,也不愿留人。
孟侜掏出最后一錠碎銀,感謝老婆婆的地瓜,再和她換了一些干糧,便和楚淮引重新上路。
昨夜在崖壁上,孟侜想方設法給楚淮引減負,把靴子袖子里藏的銀子一股腦全扔了,想著到崖底再撿也是一樣。
以上,理想情況。
現實情況是孟侜最后只撿回了一塊碎銀,對丞相大人來說,簡直心如刀割。
楚淮引安慰他破財免災,就當掉的是邱合璧的銀子。
這個說法遭到了孟侜反對,經了本官的手,銀子怎麼還能姓邱,統統姓孟,都是他的傳家寶。
楚淮引被傳家寶這個說法逗笑,“朕記住了,以后不能不能讓你去戶部。不然國庫都要姓孟。”
他又道:“朕的江山以后都要傳給我們的孩子,不差這點。”
孟侜覺得自己被鄙視了,皇帝了不起啊,本官就不能攢點家底給孩子當老婆本嗎?
他眼睛一瞇,突然不懷好意地問:“陛下帶錢了嗎?”
楚淮引:“……”一文錢難倒英雄漢,陛下出門真的不帶錢。錢袋子季煬這回沒跟上。
孟侜眼角彎彎,從邱合璧那兒坑到的銀票他都隨身攜帶,畢竟這輩子第一次賺這麼錢。
“誰有錢,聽誰的。現在開始到衛隊找到我們為止,本官才是一家之主。”
一家之主,首先是一家。
孟侜囂張地抬著下巴,楚淮引心癢地伸手勾了勾,好笑:“朕什麼時候沒聽你的?”
孟侜歪著腦袋一想,床上的時候。
以后這個也由本官做主。
楚淮引看著他精打細算的樣子,很想幕天席地來一發。
“剛剛那老人家說,官兵是州里來的,似乎是安慶王指使的。”孟侜又渴又餓,堅持自己走路,兩只手抱著地瓜啃,一嘴黃燦燦,“我們應該是到了慶州地界。”
安慶王是先帝的弟弟,天元帝容人之量不高,即位后把這個皇弟打發去了慶州當閑王。雖然沒有實權,但大魏總共沒剩幾個皇親國戚,襯托之下,也是個高貴的王爺了,一州之長見了他也得恭敬地行大禮。
孟侜想查這位皇叔的意思太明顯,楚淮引不贊同也不反對:“走一步看一步。”
他們的最終目標是安然回京,路上不能再耽擱了。
“我想救他。”孟侜直言。
“……也行,但我們得先到慶州,還要和衛隊集合,只有我們二人的話,你什麼閑事都不許管。”楚淮引道。
陛下除了答應還能怎麼樣,總不能讓他一直惦記這件事回京。
恰好慶州也算回京必經之路,在那里等季煬也好。
陛下和丞相失蹤的事定然不能外泄,楚淮引沒有子嗣,這消息一傳,指不定又有多少牛鬼蛇神蠢蠢欲動,甚至可能給他和孟侜引來殺身之禍。